積雪,金碧輝煌都已掩在雪下,此時寺廟內隻有忘歸一人,更是四下無聲,唯有雪落之聲,聲聲入耳。
沈旃檀走到門前,慢慢的靠門坐了下去。
他沒動,也沒敲門,就坐在門前的積雪之中。
過了好一會兒,門內突然響起忘歸的聲音,那音調始終不變,無悲無喜,“施主今日早了。”
門外沈旃檀道,“今日風雪甚大……”
“這半月來皆是如此。”
“希望下個半月天氣會好些。”
門內忘歸緩緩說話,“下個半月施主便不用再來了。”
“如何說?”沈旃檀坐在雪中,城外風雪較大,不過片刻已落了一身雪花,將他埋在雪堆之中,不見眉目。
“施主天年已至,雖貌若年少,機體早已老朽,何況體內寒症未消,當初損傷的元氣至今未複,勉強續命,有違天理。”忘歸道,“老衲為施主延命三次,已不可再。”
“也就是說……我早該死了。”沈旃檀背靠著碧扉寺的紅門,隻是笑笑,“做什麼也沒有用了?”
忘歸平靜地道,“正是。”
沈旃檀低下頭來,語氣也很平靜,“忘歸,為什麼三次延命,你都不讓我入寺一步?”
門內忘歸淡淡的道,“施主非是有緣之人。”
“你的意思是說——我若非要進去——隻能獨闖了?”他勾唇笑著,唇色甚豔。
忘歸不為所動,“施主可以一試。”
沈旃檀又是笑笑,“罷了,我打不過你。”他拍了拍身上的積雪,搖搖晃晃站了起來,“忘歸,我還能活幾日?”
“忘心絕情,持戒修身,尚有半年之壽。”忘歸道,“世上能活百歲之人不多,施主年過八旬,已應知足了。”
“八旬……年過八旬……”沈旃檀喃喃地道,“哈哈哈哈……”他漸漸地仰天而笑,“哈哈哈哈……”
年過八旬,已應知足了。
當年千般算計,連環成謀,終不過是算計了自己。
他以為天下唾手可得,世人不過螻蟻,世上唯一之敵隻有任懷蘇——原來翻來覆去那幾年,不過是算計了自己六十餘年的光陰,在彈指之間化為泡影。
他什麼都不曾得到,徒餘滿手血腥,罪惡滔天。
這就是報應麼?
又或者——他該感激蒼天仁慈,即便是他這般罪惡滿身之人,仍賜予他一個“天年已至,壽終正寢”?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他殺未戮、誌未酬,一路征途而來,不料一日稍停,不及回首,便是萬事皆休。
第十八章04
雨雪霏霏,紛紛茫茫,不曾停歇。
陸孤光回忘夕峰頂已有三日,一直不見沈旃檀的身影,其實他們從未日日相見,但不知為何,這幾日不見沈旃檀前來挑釁,也不見他的陰謀詭計,她竟有些心神不寧。
心口開始微微的痛起來,她想著十日之後,任懷蘇要殺沈旃檀,又想著那人詭計多端,必不會坐以待斃,定然又是有計可施的,但卻不知此時他知不知道任懷蘇已經回來,已經決意殺人?沈旃檀縱然狡詐多智,不知道任懷蘇的殺心,如何躲過任懷蘇雷霆一擊呢……
忘夕峰頂風吹雪落,四壁瀟瀟,縱是她心緒千般起伏,也沒有一點聲息。望了一會微雪,她又想沈旃檀早該死了,若是任懷蘇殺他不死,她便去補上一劍,這人如此可惡,作惡多端,罪惡滔天,是早該死了……
心口的痛隨著她思緒轉動漸漸變得清晰起來,她煩躁的按住胸口,想起這又是沈旃檀一樁詭計,心下恨恨,不免心口更痛,又想及那人猖狂已極口口聲聲說要讓她生不如死,更是恨極,心口便痛得猶如刀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