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麵擱了糖,甜甜的,一點也不辣。我不騙你,真的不難喝。”

他一陣連哄帶騙的,情岫終於捏著鼻子皺著眉頭把一碗薑湯喝了個底朝天。左虓成就感滿滿,命人端上蜜餞果子,親自拈了喂給她。這關懷備至百依百順的模樣可把周圍人驚得不輕,老夫人滿目驚詫,看鬼怪似得一直盯著他,灼灼目光差點要把他臉上燒出個洞來。

詩棋琴畫回來稟告說東西備好了,請左虓和情岫去浴房換洗。兩人向老夫人跪安了正欲離開,忽然門外小廝來報,說四殿下來了。

大晚上的衛昇過來幹嘛?

左虓讓詩棋琴畫先扶情岫下去,自己頂著一身濕衣裳去迎衛昇。

侯府世子寢院,思靜書齋。

左虓看著麵滿陰雲的衛昇,不自在抓抓後腦勺,問:“表哥你怎麼來了?”

衛昇站在書架前,目光掠過上麵排排兵書國策,冷冷反問:“萬懷安在哪兒?”

“我怎麼知道?”左虓一臉莫名其妙的表情,“萬懷安是太子的人,你找他該去問太子才是,幹嘛來問我。”

衛昇隨手拿下架上一尊雲龍紋獸環玉壺,唇角扯出一抹不屑:“那我來告訴你,半個時辰前,慎要司的人在朝天湖邊蘆葦蕩裏發現了萬懷安的屍體,這個答案可在你意料之中?

“哦——”左虓沒有太大驚訝,“死了啊?死得好!這個家夥作惡多端,老天早就該收他了。”

衛昇斜眼:“你不問我他如何死的?”

左虓一臉幸災樂禍:“這還用問?肯定是淹死的唄。他跳下水去救太子,自個兒水性不好反被溺亡,常理之中啊。”

“哼,好一個常理之中。”

衛昇嗤之以鼻,漠然的口氣中蘊含了狂怒之氣,質問道:“萬懷安確是溺亡不假,可額頭卻有一記重傷。左虓,你莫要告訴我這不關你的事!慎要司指揮使身手了得,若非另有人打暈他,他會輕易丟掉性命?還有翻船一事,王成爾天生神力臂力驚人,沒他在水下推波助瀾,千斤畫舫會被浪打翻?你啊你,魯莽至極!”

被衛昇毫不留情地揭穿,左虓索性也不裝了,脖子一橫說道:“額頭有傷又怎樣,難道就不能是他自個兒撞的?反正無證無據,我看誰有這膽子冤枉我!你到底在怕些甚麼?萬懷安一除,東宮那位就等於是斷了左膀右臂,這對你的大業,對我們左家,隻有百利而無一害。你不謝我便罷了,這副興師問罪的樣子做給誰看!”

衛昇被他頂撞,氣得一拍桌子吼起來:“我告訴你多少回了,時機未到,小不忍則亂大謀!別說萬懷安是你下手除去,就算今日他真是自個兒溺死湖中,東宮那邊也會把帳算到你的頭上!表麵維和已是勉強,若是撕破了臉,對方又不知會使出什麼毒計來陷害暗算。父皇態度遲遲未明,這個時候跟他們鬧起來,吃虧的隻會是我們。本就如履薄冰,你這一刀下去又不知砍斷多少後路!”

“走上這條道,你還想著什麼後路?你以為你還能回頭?”

左虓冒險除掉心腹大患,卻被衛昇不分青紅皂白一通數落,頓時急火攻心,額角青筋突突,呼哧哧喘著粗氣,一把扯掉身上衣裳往地上一摔。

“老子背上這一刀,是去年圍場狩獵你中了埋伏,我去救你被慎要司的狗崽子砍的!”

背脊上猶如蜈蚣爬行的猙獰疤痕,仿佛還在訴說著那場驚心動魄的廝殺。

左虓抬起手臂,露出腋下腰間一道陳年舊傷:“這一個,是當年太子借與你比劍之名想行不軌之事,我出去幫你擋劍劃下的!”

他撩起褲腿,膝頭上方有個箭痕:“這是我去幫你收集證據,萬懷安那狗東西一路追著我咬,一箭射過來還不算,硬是看我跳崖才算罷休……你說得輕鬆,隱忍隱忍,他媽的我都快被逼死了還怎麼忍?!”

左虓雙目燃起熊熊怒火,灼熱烈焰仿佛能燒毀天地。

“你四殿下安坐上京,養尊處優,出入皆有侍衛護送,隻需謀算人心策劃布局。而我呢?哪一樁事不是頂著丟腦袋的風險去做?餐風飲露、朝不保夕……什麼事你都是動動嘴皮子,可我為了實現這些付出多少血汗!小不忍則亂大謀,你說得容易,敢情今天在船上的不是你的女人是吧?可她是我女人!我能坐視不理、看她被人欺侮羞辱麼?!”

左虓滿腔憤懣噴薄而出,抓起桌上玉壺就砸在牆角。

玉碎嘩嘩,殘片滿地。

他吼得麵紅脖子粗:“自己女人遇險也不去救,老子枉為男人!就算查到我頭上,我也一力擔了,絕不拖你下水。話說在這裏,你滿意了沒?!”

衛昇從未見過左虓發這麼大的脾氣,印象中的這位表弟,總是嬉笑玩鬧的紈絝模樣,毫無正經。他一直以為左虓就是聽話順從的小跟班,殊不知在潛移默化當中,溫順的表弟已經長成了猛獸。

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味道。就好像你自以為一切盡在掌握,卻發覺最有把握的一事出了岔子,脫離掌控。

衛昇站起來,說話語氣緩和不少:“表弟你累了,早些休息罷。”

疏疏背影獨立而去,寫下幾分高處不勝寒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