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

從來人間端的處,最是雲月小團圓。

東晉,上京。

左虓回府已有小半月,凍傷的腳也養得七七八八,本來家中人還擔心他又要跑出去,可他就像脫胎換骨一般,竟然安心在家住了下來。每日讀書練字,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滴酒不沾,一改之前自暴自棄的模樣,變得正經規矩起來。

隻是他越是這樣若無其事,其餘之人也就越發擔憂。

老太太見狀時常對身旁的人歎道:“這孩子還是沒放下,放不下啊……”

這日臘八,上京大刹古寺具設五味粥贈予百姓,平素與侯府走得近的淨慈庵也差人送來紅糟和筍芋麥麩做的素齋,還有一些檀香,獻給老太太。老太太留前來的師太說了幾句話,又命人添了香油錢,這才吩咐下麵送尼姑回去。

臘八自然吃素,傍晚定遠侯一家圍著桌子,看到上麵十來盞素齋,無人動筷。

他們誰也沒忘了家裏那個不沾葷腥的人。

左芝見氣氛又冷凝起來,趕緊出言打破僵局:“怎麼搞的?盤盤都是菜葉子,連滴油星子都沒有。侯府難道沒銀子買肉了?還是你們中飽私囊!說!”

布菜的婢女嚇得趕緊跪了下來,慌慌張張解釋道:“奴婢不敢!回小姐的話,今天是臘八,按習俗是要吃素的,況且庵裏又送來齋菜來……”

“好了,芝兒別鬧了。”老太太出言阻止,“是我這般吩咐的。難道陪祖母吃一次素你也不願?”

左芝這才瞪那婢女一眼:“這次就饒了你們!”接著她轉頭對老太太笑道:“您老人家的吩咐我怎敢不聽?別說吃一次,就算是一百次一千次我也心甘情願!”

老太太喜笑顏開:“瞧瞧芝丫頭這哄人的功夫,見長了!”

“嗬嗬……”

一段說笑總算緩和了氣氛,左芝提箸夾菜給眾人,先是老太太,然後是侯爺和夫人,最後是左虓。

“哥,你嚐嚐看這個好不好吃!”

左虓看著碗裏方方的一塊,啞然失笑:“不就是豆腐,哪兒有什麼好不好吃的。”

左芝不依,把碗一推:“你先嚐嚐、嚐嚐嘛!然後給我說說味道,不好吃我就不吃了。”

“臭丫頭架子還大,我一介堂堂世子居然淪落成嚐菜的……看在家裏你最小的份上,我大人大量不跟你計較。”

左虓還是照老樣子跟左芝鬥了兩句嘴,最後一如既往讓著妹妹,夾了豆腐送進嘴裏,咀嚼兩口囫圇咽下,卻擺了擺手:“不好吃,我看你還是甭吃了。”

左芝舉筷狐疑:“真的?那你怎麼又夾了一塊!”

左虓咧嘴一笑,歪頭道:“難吃就我吃了啊,你去吃其他的,乖啊。”

“鬼才信你那麼好心。”左芝朝他努努嘴,不甘心地夾了塊豆腐一咬,頓時眼睛一亮,“唔!外酥裏嫩還一點也吃不出豆腥味兒,好吃!”說罷她把筷子一擱,伸手去擰左虓,咬牙切齒:“好哇你糊弄我!混蛋哥哥!”

左虓一邊躲一邊使勁夾那盤五味素豆腐,威脅道:“嘶!別掐別掐,不然我把菜吃完了啊!嘶……”

侯爺和夫人看見兩兄妹開開心心打鬧的模樣,終於放下心來。侯爺也給夫人夾了菜放進碗裏:“虓兒這般,看來是差不多好了。”左夫人看了眼笑得燦然的左虓,歎道:“但願罷。”

雖是一頓素筵,侯府眾人倒也吃得高興,闔府開懷。飯後,左虓摸著肚子,一臉饜足:“還是府裏好,連素齋都做得比外麵合我胃口。”

左芝撲哧一笑,打趣道:“現在知道說這些好聽話了,那以前是誰一走三四月來著的?嗯?”

左虓赧然:“總要經過了比較才知道家裏的好……我以後不走了。”

不想再走了,走不動了。其實天涯海角走到哪裏都沒有區別,沒有她,哪裏都是一樣孤獨、乏味。

“好、好。”老太太幾乎老淚縱橫,“安安心心在家裏呆著,祖母叫人給你調養身子,看你瘦得……”

左虓揚眉,月眸笑得溫柔:“祖母您可要悠著點兒,我喝補湯都快喝得流鼻血了。”

麒麟暖爐散發出烘烘熱氣,一家人敘著話,也是溫馨煦暖。這時老太太忽然道:“有件事兒我得給你們說一下。今兒個送齋菜來的師太說,紀家小姐到淨慈庵裏剃度出家了,就是月前的事。”

“她?!”左芝大驚,“好端端的怎麼出家了?”

老太太頗有深意望了左虓一眼:“不清楚,興許是有什麼想不開的……哎。”

左虓正在喝茶,聞訊不覺皺了皺眉頭,沒有搭話。

情岫走了四年,他也在外漂泊四年。當事的人都不在,左家自是不可能談什麼成親的事,可紀家也奇怪了,竟沒派個人來催一催,如今倒好,對方還一聲不吭進了庵堂當姑子,看來也是個鐵了心不想嫁的。罷了,這樣也算有了個了結,兩不相誤。

麒麟爐內煙火已冷,嗔癡燃盡可思情尚存,長久不滅。

臘八夜又下了雪,正當定遠侯府沉睡在一片寧謐之中時,一人一馬縱橫長街而來,踏破眾人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