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張桌子和一把椅子。床,是醫院的那種,床頭散落著一堆電線,床邊站著Dr. E,他手裏拿著兩根電極,光禿禿的腦袋閃著油光,兩隻眼睛更是吃了海洛因一樣的亮,正微笑著期待地看著我,露出食肉獸般又大又白的牙齒。
我聽到自己開始尖叫……
【第七章】
暖暖的,香香的,香芋的味道,這是……阿飛的洗發水的味道。
我拱了拱,拒絕醒過來。環著我的雙臂很輕柔,一隻大手在我的後背輕撫,我又蹭了半天,直到腰間的手臂蹦緊,阿飛在我的耳邊啞著嗓子低吟,才不情願地睜開眼。
橄欖色的皮膚,深深淺淺的月白色的疤痕,這是……阿飛的胸膛……阿飛?
我抬頭,看到阿飛溫柔的眼睛,兩人都沒說話,相擁著對視了半天。
我終於推開他坐起身,阿飛也跟著坐了起來,他伸了伸手,好像想要抱我,我往後縮了縮,阿飛的臉變得沒有表情。
我看看身上,是阿飛的T恤,再看看阿飛,他的黑襯衫完全沒扣扣子,胸口有幾個可疑的牙齒印,黑褲子也皺巴巴的。四處環視,這裏是當初我養傷的森林小屋,也是……我最快樂的地方。
我努力想著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可是我的腦袋很亂,有一些記憶的殘片,像壞了的電影片子一樣不時在我的腦海中一閃而過,我努力地想抓住破碎的影像,卻發現完全沒有印象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
好像是……方寧帶我去看醫生,然後,我好像睡著了,醒過來就到了這裏?不對,不對,有個農莊,有兩頭牛……Dr. E 他又對我做了什麼?
「是……你救了我嗎?」
阿飛神情古怪地看了我好一會兒,他那是什麼表情?我在什麼人臉上見到過這個表情?
「是嗎?」我又追問了一句。
阿飛問道:「你不記得自己是怎麼來這裏的?」
我使勁使勁地想,誰知道記憶這個東西,你越用力氣便離你越遠。
現在我連剛開始的碎片都抓不住了,而且更糟糕的是,連清醒的記憶也開始碎裂成一片片,就像……電腦感染了病毒一樣,我的記憶被侵染得變成不再連續的殘片,開始在我的腦海中飛速地旋轉。
不!我不要!我不要再次迷失自己!
這種熟悉的感覺折磨得我要發瘋,我抱住腦袋,拚命地擠,仿佛隻要我擠得夠狠,就會把那些殘片連接起來一樣。
阿飛手忙腳亂地把我抱進懷裏,哄勸著:「小然,別這樣,你別這樣,不要想了,想不起來就不要再想了。不要想了,不要想了,不要再想了……」他說了幾百句不要想了,我還是依舊抱著腦袋,阿飛終於說:「是我,是我帶你來的。」
我覺得腦袋要爆炸了!停下來,馬上!停下來!深呼吸,深呼吸!終於緩和了些,我虛軟地靠在阿飛的胸口,不敢動也不敢想。阿飛一直抱著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沒什麼意義的話。
「小然,餓不餓?吃點東西好不好?」我有些茫然地搖頭,胸口悶得緊,不想吃東西。
「乖,我去弄點白粥,多少吃點,啊?」說完,扶著我輕輕躺好,自己下地去準備早餐〈也許是中餐〉去了。
我本來以為自己吃不下的,誰知被阿飛弄到飯桌旁,看著白瑩瑩的米粥和四五碟精致小菜,居然覺得餓了,吃了一大碗!
吃過飯,我才又開始能用用我的腦袋,可是也隻敢想從前的事,不敢再想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裏。
「阿飛,」我坐在床上輕聲叫,阿飛正在切水果,「你這陣子一直跟著我嗎?」後腦勺對著我的腦袋前後動了動。「那天在電影……我是說,衝著我們開槍的人……是誰?」看著阿飛,想著他的溫柔,我現在相信他絕對不會對我開槍的。「不知道,不過我懷疑是龍翔的人。」阿飛依舊背對著我說。龍老大?他真的跟童哥動手了?為什麼呢?要知道他的實力比起童哥來還是差了不少,這些年雖然一直跟童哥作對,可都是暗地裏麵行動,麵子上都還過得去,即使前一陣子童哥找碴,龍老大也是萬般忍讓,為什麼突然要暗殺掉童哥呢?而且,還做了這麼蠢的事─也許不是太蠢?出事後童哥也在追究,卻不知主謀是誰,他可是從來沒有懷疑過龍老大啊!王朝馬漢他們雖然說過龍老大有嫌疑,童哥卻馬上否定了,他當時說龍老大不會那麼蠢……阿飛不知道什麼時候在我身邊坐了下來,把我的頭攬進他的懷裏,柔聲說:「別想了,好不好?那個人,我已經把他處理掉了,別再想他了,好不好?」然後他把我的頭按進懷裏,我聽到他小聲說了句:「……感謝上帝又把你送給了我,這次我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再放手了。」我躺在他的腿上,心裏知道這麼做是不對的,我跟自己說,我隻是因為頭痛才讓殺害父母的仇人安慰我。可是他的懷抱不再像從前一樣讓我覺得安全和平靜,我有好多的問題要問他,一時不知道從何開始。我試著一麵深呼吸,一麵問了個比較清醒的問題:「李子陵的事……是你做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