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離劍雙眼紅通通地瞪著這個人,貌美如花,秀眉似柳,雙眼如水,纖纖細腰彎下來,溫暖的雙手柔和柔和的,捧住他的臉。
原來這兩條人影分別是一男一女。
“三傑。”姚羨琦驚恐地瞪大眼睛,確實害怕他們,但沒有怕到如此地步,她怕的是何離劍現在的處境。他是唯一能與玄羽死境修為對抗的人,但兩人卻在峰頭渾然忘我,被對方先發製人。
他死定了,他一死,人族就完了,而羽武者還沒誕生。
何離劍怒視著這位大美人,對方額頭的血紅印記微微一暗,消失掉,捧著他的臉的那雙手暖暖的。
他忽而一個顫抖,血紅的雙眼也慢慢暗下去,不能動彈的身子劇顫不已,恢複原樣的雙眼劇烈抖著一層閃光:“你……你……。”
大美人露出心酸的笑容,在那一瞬間將他融化掉,貼近過來,在他額頭上深深一吻:“孩子。”
嗡的一聲,何離劍手腳全然無力,雙眼一片白茫茫,耳中塞著一萬隻蟋蟀似的鳴叫著,心髒瞬間停止跳動。
他的身體已經不屬於他,他的心髒已經不屬於他,他的魂魄已經不屬於他。他的血,他的肉,他的靈魂,他的氣息,他所有的一切,在被這位美婦人捧住臉的時候,全都還給了她。
因為他本來就是她的。
“娘?”何離劍的聲音完全變形,淚水瞬間湧出來,將視線堵住,被淚水遮擋住的視野中,世界扭曲起來,宛若一個巨大的漩渦將他深深吸了進去,他失去了所有的抵抗能力,哭了:“娘。”
美婦人蔥白的素手將他淚水抹去,柳眉彎彎,目中不盡心酸和苦楚:“你長大了。”
姚羨琦聽見自己的呼吸在顫抖,劇烈的顫抖,秀目睜得大大的,看著那名美婦人。
“這是……這是他的母親?”當日在絕斷峰上她曾經幻想他的母親拉開小木屋的木門,笑盈盈地轉出來的情形。
沒想到,她竟然真的能見到他的母親,這是夢嗎,不過,好美的人。
顫抖的呼吸讓她快要窒息,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竟然像被人化解掉了一樣,正在一塊一塊融化,融化在這一份十六年後才來的深情之中。
十六年裏,他一直沒有的東西,一直渴求的東西,那是別人最稀鬆平常的東西,但他十六年後才得到它。
“娘。”何離劍黝黑的臉被淚水淋濕,如同無法堵住的泉眼一樣,源源不絕。他拚盡全力要看住美婦人,否則她會消失,連眼睛都不能眨一下。
美婦人幾乎也忍不住淚水,咬咬牙,卻將頭扭過去。
另一個人也一直看著他,姚羨琦觸電似的幾乎要叫出來,他與何離劍實在太像了。
這個人狠狠咬牙,將目光從何離劍身上移開,轉身來到這株巨大的青鬆麵前,腰間寒光一閃,一柄長劍倏然在手。驀地一道白光在峰頭上一閃,在樹幹的破裂聲中,數十人環抱不過來的古鬆被劈成兩半。
一團金燦燦的光芒從被劈開的樹幹之中散發出來,純潔,讓人生畏。
男子長劍回入鞘中,伸手往被破開的樹幹中一抓,一顆拳頭大小的石頭泛著金光閃閃的。
男子看一眼遠方,那是他們來時的方向。
一聲不吭來到何離劍與美婦人身邊,默默看著何離劍,似乎要將他每一根汗毛都記住似的,聲音也是哆嗦的:“走吧。”
“等等……。”姚羨琦渾身無力,吃力地喊,但聲音弱弱的:“你們……你們為什麼……。”
何離劍恍若變成了一個小孩子,隻有一歲的小孩子,他眼裏除了這位美婦人,什麼都看不見,淚水如雨源源不絕,整張臉隻在瞬間全都濕透,失去了魂魄一樣:“娘,娘……。”
美婦人再也沒忍得住眼淚,慌忙將之擦去,把自己的臉貼在他的臉上,顫聲道:“對不起,孩子,不要恨我們,對不起,為了你……我們別無選擇,對不起。”
銀牙狠心一咬,纖纖細腰一扭,不敢再多看他一眼,強忍聲音不讓自己哭出來。男子將她輕輕摟住,看著何離劍,目中微光哆嗦不已:“別……跟我們來,你長大了太好了。”
人影倏然一花,兩人蕩然無蹤。
“娘。”無限劍山峰頭驀然爆發出一聲喊聲,在這空蕩蕩的世界裏不住回蕩著。
姚羨琦看著滿臉淚水的何離劍,顫聲叫他:“何離劍,何離劍。”
但他根本什麼也沒聽見。
他的父母,是三傑中的兩人,是天下唯一能進入玄羽死境的五人中的兩人,是被師父的至交好友武軼霄給予三傑稱號的人,他們是千年後最強大的人族。
他一直在做夢,做著同一個夢,一個他永遠也到達不了絕斷峰的夢,永遠也看不清他們的模樣的夢。他一直沒有忘記他們,在絕斷峰上的時候,他甚至坦言如果遇到的話,第一眼就知道對方是自己父母,雖然從未見過。
他一直在找,十六年裏一直在找,一直渴望能見他們一麵,這是他一直以來的夢。
卻沒想到十六年後,他真的第一眼就知道她是誰了。十六年後,他沒找到他們,是他們找到了他,十六年一直沒有找他,直到現在才現身在他麵前。一家人如此團聚,短暫的,眨眼之間的團聚。
夢中他沒有找到他們,絕斷峰上他沒有見到他們,無限劍山,他見到了。這是他一直想要的,卻也不是他想要的。
三傑都投靠了魔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