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大地,一道道粗大的裂縫在腳下幹裂,猙獰地將這塊孤獨了千年的大地布滿,向這個世界宣告,除了它們誰也不準踏入一步,這塊地方是它們的。
昏暗的天空中連太陽都不見蹤影,不敢現身此處。
枯燥得讓人發瘋的空氣中,一條潔白色的人影抖動著鑽出來,一晃,化作一名少女,麵帶微笑地立著,宛若真的隻是一個影子罷了。
這一次她又是等了很久很久,便又坐在那塊黑石上繼續等。
當那一大一小兩條人影掠過來的時候,她站了起來。
兩人倏然急停,當中男子冷著臉看著她:“為什麼木令沒有在他身上。”
“木令?”少女知道他會這麼問,點點頭,“雖然計劃沒有錯,但過程總是有一些意外,比如這一次你們奪取金令就是,我也沒料到甄逸世會在玄泰之巔,不過並不影響你們不是嗎,過程有些變化,結果隻要沒變就行了。”
美婦人怒道:“那這金令你就別想拿了。”
少女露出他們反應太過激的神色,語氣帶著些許安慰:“成為魔武者不是更好嗎?若不是失去了木令他也不會成為魔武者,這可是永遠隻有一位的武者,足以與羽武者匹敵的武者。”
“如果他沒有成為魔武者呢?”男子冷氣中泛出縷縷殺機,腰間長劍隨時閃現。
少女掛著淡淡的笑容,示意他不要這麼激動:“他現在是魔武者,這就是事實,沒有如果,明白這是什麼意思嗎?這是注定的,他注定成為魔武者,哪怕木令還在身上也仍舊會成為魔武者,隻不過過程不一樣罷了。”
“閉嘴。”美婦人怒喝,“這木令是你答應最後才取的,也是你讓五大惡人奪走的。”
“不。”少女打斷她,“是金卸銀從盂潔瑤手中奪走的,不是從他手裏奪走的。”
木令能抑製魔氣侵蝕,其原理就是它痊愈持有者的能力,魔氣十六年裏不斷侵蝕著何離劍,它則不斷痊愈何離劍,形成了一種平衡。
少女語氣變得冰冷,聲音平淡無味:“別忘了,不是我在求你們,而是你們一直在求我,否則十六年前我完全可以直接將木令奪走,年僅一歲的他活不過一個時辰。”
“你……。”美婦人怒得拔出腰間長劍,被男子伸手攔著。
少女淡淡笑,看一眼美婦人:“別衝動,不然我隻能殺了你們了,現在我隻剩下最後一令,也已經不需要這麼多人手,沒有你們最後一令也注定能找到,當然你們可以選擇自我了結來阻止他進入魔界,但是那樣的話就沒有人保護他了,沒有你們我可會毫不猶豫殺了選擇人族的魔武者,那是禁忌。”
魔武者,不論選擇人族還是魔族,都會被另一方憎恨、詛咒,欲除之而後快。
銀牙咬得咯咯作響,美婦人紅著眼睛,被男子輕輕將長劍推回鞘中,男子冷道:“終有一天你會死在他手裏。”
少女咯咯笑,搖搖頭:“那可不一定,他說不定是我的。”
魔武者,不論是人族還是魔族,都希望對方選擇自己的武者,她當然想將何離劍拉進魔界,讓他選擇魔族:“想想吧,從小到大在痛苦與憎恨中掙紮,在孤獨與絕望中徘徊,你們是他僅存最後一絲理智的原因,別想不開,你們的死非但阻止不了他,反而會讓他立即選擇我魔族。”
這輕輕一笑讓人不寒而栗,櫻桃小口讓人毛骨悚然:“因為這個世界欠他太多,他對這個世界愛不起來,你們欠他太多,卻是他仍舊選擇人界的唯一原因。”
“你……你……。”美婦人嬌軀劇顫,怒視著這名清純的少女,那麼無邪,那麼迷人的少女。
男子咬牙將懷中的那塊石頭取出來,一片柔和的金光將黑色大地映得暖暖的,冷冰冰扔過去。
少女素手一抬,將之接住,目中滿是那片金光:“好美,金令,木令,火令,三令已經找齊,就差最後的土令。”
“在哪。”男子腮幫高高鼓起,咬著牙齒。
少女凝望著他,忽而一笑:“說起來你跟他真的很像,在他身上有你們兩人的影子。”
美婦人冷冰冰:“你想說什麼。”
少女捧著金令,略一沉思:“唔,我在鐵水湖見過他了,就是這樣。”
繼而笑道:“這土令到時候我會告訴你們在哪,不,也許不用你們去找了。”
讓人癡迷的身影慢慢變得透明,逐漸融化在黑色的大地之上:“哦,我忘了告訴你們了,他不知道如何來到這裏,所以可能會去殘墳溝,另外有一個想殺了他的人也料到他會去殘墳溝,你們最好去看看吧,別說我又害死他了,能不能救下是你們的事。”
“誰?”男子終於大怒,一直強忍的他厲聲喝道。
“如果你們救下他之後,告訴我那個人是誰吧。”少女徹底消失。
兩人臉色大變,身影一花,貼著黑色大地瞬間消失在天邊。
路邊泛黃的荒草被幹燥的風一卷,脫落的頭發一樣離開地麵,紛紛揚揚在空中卷一卷,沒入空無一物的遠方。頭上的烈日也漸漸躲起來,天空像是蒙著一層厚厚的紗簾,陽光無法照射下來,那輪雙眼無法直視的烈日變成了暗紅色的一個斑點,形似天空中的一點汙漬。
目光從路邊那顆腐爛的大樹上收回,那是一棵正在死去的樹,樹幹幹裂,裏麵一隻蛀蟲都沒有。被這陣風一吹,耷拉在樹幹上的樹枝劈啪一響,脫落下來,摔在地上化成一片木屑,粉粉的。
體息慢慢摸索過去,風將地麵枯枝敗葉吹得沙沙細響,聽似一群躲在大地底下的野鬼在低語,齊刷刷看著這個貿然闖入的外來者。
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一共四個。
何離劍不做聲響,繼續往前小心翼翼走,一股陰風吹來,讓人不寒而栗。
走了約莫數十裏,腳下這條小路逐漸消失,與大地融化在一起,原本的荒草隨著越往裏慢慢消失,大地光禿禿的,慢慢呈現出黑色,幹幹的黑色。
微微凝眉,這是魔氣所致的跡象,但周遭數十裏範圍之內並沒有魔氣殘留的痕跡,這塊大地應該是千年前就形成。魔氣並非這個世界的東西,來自於更高等的世界,就連大地也無法承受它的侵蝕,寸草不生。
舉目四望,前後左右都是空無一物的黑色大地,不見盡頭。世界變得一片昏暗,頭上的那輪烈日連一個影子都看不見。
這樣的地方避無可避了。
那四條人影從天而降,個個膀大腰圓,滿臉橫肉,背後背著大刀,將他團團圍起來。四人虎視眈眈,一語不發,四雙眼睛直勾勾盯著他,紋絲不動。
何離劍停下腳步,環視一圈。
許久,這四個人依舊沒有說話。
“我做了什麼了嗎?”何離劍唯有先開口,目光從這四人一一看過去。
這四人嘿嘿笑起來,紛紛忍不住搖頭,似是在看著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
何離劍點點頭:“我過去了。”
“兄弟。”話沒落音,他身後的一人開口,嘿嘿笑著,“知道規矩嗎?”
“什麼規矩?”何離劍回過頭。
這人目露鄙夷,瞥一眼他腰間的長劍,並無劍柄,一看就是撿來的,劍刃也沒有開鋒,就這麼裸露在外插在腰間,這是一把未完成的劍。目光往上移,看何離劍略顯清瘦,皮膚被曬得黝黑。
“輪著來。”這人盯著他,發出警告,三個字從缺了三顆門牙的嘴裏吐出來,帶著漏風的嘶嘶聲,口齒不清。
何離劍環視一圈:“輪著來?”
“叫你站著別動,規矩也不懂就進來了?”另一人看他真的不懂,火氣上來,高高的顴骨跟被人打腫了似的,“咱哥兒四個先來的,給我呆在這。”
何離劍皺起眉頭:“這裏是哪?”
四人相視一眼,不知道他是裝的還是真的。
另一人鼻頭肥大,被老鼠咬過一樣通紅通紅,布滿斑點,聲音粗野,開始不耐煩:“你他媽不知道這是哪就進來了?你看看這是哪?這是人住的地方嗎?這是殘墳溝。”
第四人不住看他那柄長劍,額頭三道深深的皺紋不住蠕動,揮揮手:“行吧行吧,讓他進去,什麼都不懂。”
何離劍點點頭:“我就是要來殘墳溝的。”
四人同時看一眼他腰間的無柄長劍,禁不住哈哈大笑。
少了幾顆門牙的那人好不容易停住笑,伸手勾住他的脖子夾在臂彎裏,滿嘴大蒜味、大蔥味、以及濃濃的酒氣:“知道,怎麼,要跟哥兒幾個一塊進去嗎,老子挺看好你的,這份勇氣不是誰都有的啊。”
三道皺紋拚命忍住笑,搖著腦袋:“就你這把破劍你也來殘墳溝?”
紅鼻子在自己通紅的鼻尖上狠狠揉了一下,從腰間取下一隻葫蘆,咕嚕咕嚕灌了一口酒,抹一把嘴巴,嘿嘿冷笑。
沒門牙的大漢扳了幾下沒扳動他的脖子,何離劍微微鬆勁,佯裝力氣比不過他,淡淡笑:“不錯,我一直在找殘墳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