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旁,尹子恪翻動著賬本,餘光見隨從拿著銀針包站著,頭也不抬道:“以後都不用紮針了。”
“公子。”隨從這幾日看著尹子恪越發的消瘦,人也清冷了許多,便不忍道:“林公子之前交代過,您的腿必須紮針和按摩。”
“昨個,您就沒讓我給您按摩,要是耽擱的時間久的話,效果就不明顯了。”
在聽到“林公子”這三個字後,尹子恪的手頓了一下,唇輕輕抿了起來,腦海中也浮現出顧瑾璃的那張臉來。
在確定了“林笙”的身份後,尹子恪隻覺得人生瞬間亮了起來。
就算是肩頭上壓著繁榮家族的重任,就算是坐在輪椅上不能行走,他也覺得所有的一切都無所謂了。
因為她回來了,這比一切開心的事情都加起來讓他開心。
她為他醫治腿,他感受著她的細心和貼心。
一別兩年,她再次回到京城,而且又改頭換麵,尹子恪差不多能猜到她的心思。
她當年受了那麼多的委屈,最後絕望跳崖,現在必定是要將之前旁人欠她的東西討回去的。
再想他們兩年後的初次交集,應該也是她的刻意而為。
雖然到現在她還沒表露過什麼,但尹子恪明白,從一開始她接近他,就是想要利用他和尹家來複仇的。
尹家,像是一座山,壓得尹子恪日日感到壓抑。
可是,顧瑾璃需要這座山,那尹子恪隻能努力的咬牙硬撐著,成為顧瑾璃的助力。
隻要她開口了,他必定毫不猶豫的雙手奉上。
在大夫人還未給他張羅與江晴嵐的婚事之前,他在顧瑾璃的醫治下,死了的心隨之活了過來,也有了想要下地走路的念想。
他偷偷的想,什麼時候可以像一個正常人一樣,陪著她走走,停停。
帶著她去後院看看花,亦或者像是兩個老朋友一樣,偶爾來了閑趣,一起下個棋,作個詩。
而與江晴嵐的婚事,仿佛在一瞬間,又將他打回了原型。
這件事情,好似在警告他,即便他現在是尹家的家主又如何?
是京城裏唯一的皇商,那又如何?
他尹子恪,不過是一個隻為家族而活的可憐蟲。
無人關心他的開心與否,也無人在意他心底是否有了人。
他連丁點自主權利都沒有,頂多是尹家生財的工具……
靈魂和自尊都被大夫人和家族給壓在地底下,所以他這副軀體站不站起來,也沒什麼意義了。
畢竟,在無法改變現在大夫人專橫獨裁的前提下,他站著也不會比坐在輪椅上能有多少尊嚴。
亓灝和林笙在去雲國路上遇刺,這麼大的事情已經不算是什麼秘密消息了。
起初尹子恪很是擔心,後來派人打探過,知道他們沒事後也就安心了。
想著顧瑾璃再過幾日就回來了,可他還有三日就要成親了,這心裏頭便更加沉重難過。
隨從見尹子恪不知道在想什麼,也不敢多說話,隻好繼續耐心的在旁邊等著。
過了好一會,尹子恪才緩緩抬頭,“嗯”了聲。
隨從見尹子恪點頭,一邊彎下腰來將他的褲腿卷上去,一邊高興道:“大公子,等林公子回來了,再讓她好好給您看看。”
“前個您說感覺強烈了些,我覺得要是好的快的話,您大婚那日就能親自去迎接新娘子!”
感覺到尹子恪剛才還放鬆的腿立即僵硬了起來,隨從也瞬間意識到自己剛才說錯了什麼話。
明知道自家公子對這門婚事不願意,自己還哪壺不開提哪壺,這真是該死!
咽了口唾沫,隨從怯怯的看著尹子恪,小聲道:“公子……”
尹子恪麵無表情,靜靜的望了他一眼,語氣淡淡道:“無礙,這門婚事已經是板上釘釘之事,它不會因為你不提就不存在的。”
“而我,也不可能一直都逃避下去。”
自顧自的說著,他用力敲了幾下自己的腿,然後笑得黯然:“這腿雖說是有感覺了,可卻不能夠走路騎馬。”
“迎親那天,得讓別人代替了。”
如果,他要娶的人是自己心愛的女子,隻要她不嫌棄他,那他就是爬,也要爬著去接她。
可是,不管是以前,還是現在,坐在輪椅上,不良於行的他,都讓他覺得自己配不上那個人。
一般來說,迎親都是新郎官本人去,可也有些新郎官體弱多病的,便會派自己的親信代迎,這不算什麼稀奇事。
隨從一邊給尹子恪紮著針,一邊尷尬的轉移話題道:“公子,您這幾日就不要再看賬本了,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尹子恪看著自己腿上密密麻麻的針,搖了搖頭,沒再說話。
回亓國的馬車上,直到天黑下來了,顧瑾璃竟真的一句話都未再與亓灝說過。
當然,亓灝也不會自討無趣主動開口。
他們二人,像是兩個冰雕,各自抱著各自的胳膊,誰都不理誰。
隻是不同的是,一個睜著眼睛,另一個閉著眼睛假寐。
阿翹夾在中間,是最不自在的那個人。
“噠噠噠”,除了不停的馬蹄聲,再就是杜江揮舞著鞭子的聲音,總之車廂裏安靜的異常。
這樣煎熬的時刻,一直到了晚上才結束。
上次走的是小路,故而才會遇到了紫桑的埋伏。
而回去的路上,他們走的是大路,一方麵要安全些,另一方麵則會途徑一些客棧,住宿用餐的話會方便點。
“籲”的一聲,杜江勒緊了馬車,問道:“王爺,前麵有一家客棧,咱們要不要進去休息一晚上?”
顧瑾璃聽到了動靜,總算是睜開了眼睛。
她撩開簾子,打量了一眼這看著不似鄉野黑店的客棧,不等亓灝回應杜江,她就站了起來,長腿一邁,就要下馬車。
誰知,坐的時間久了,再加上她又始終保持著一個動作,所以腿腳一麻,身子前傾,往地上栽去。
亓灝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她。
“唔……”
二人的唇好巧不巧的貼在了一起,兩雙眼睛裏不約而同的寫上了驚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