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耐。作為潛藏大杲的奸細,穀奇能藏那麼深,一部分原因就是他識人的能力。武力他不行,文才他也不行,除了會彎弓射箭,他最大的本事就是會藏。藏好自己,保全自己,這樣才可能做些什麼。
穀奇以為,這女人最大的不尋常之處,不是武力修為,而是冷漠。對任何事情任何狀況都冷,這性子的養成至少說明了一件事,她不需為衣食住行的問題操心。可這又有些矛盾,在穀奇沒有回木屋之前,她是獨自一人挺著肚子生活。所以穀奇猜測,是她家裏出事了。也真難為她了,一個人射獵,一個人養活自己還有肚子裏的小家夥。不過這女人不會做事就是不會,射箭的功夫穀奇根本不屑,而做飯的手藝還有居家的能力,那簡直就是四字:一塌糊塗。
穀奇給土灶加柴火的時候不禁歎氣,他這少了一條胳膊的人動作都比她利落,但他很快專注起來,極其認真的做起早飯。做完之後,天已大亮,女人還沒起床。穀奇吊著土灶裏的火,又開始神遊。照顧一個孕婦,和一個孕婦一起生活,就像做夢一樣。很早以前穀奇就肯定,他這一輩子,是不指望有媳婦和小子了。奸細的命運很孤獨,認識的人再多都始終要持有戒心。如果有了親人,寂寞雖然解了,但壓力卻更重。本來隻考慮自己一人生死,有了親人後就要顧及他們的安危,談何幸福?
穀奇很感謝上蒼,在他殘了之後,彌補他一個朦朧的美夢。仿似這女人就是他媳婦,這女人肚子裏的就是他的血脈。他照顧著她們娘倆,從無微不至的細節裏感受這份不屬於他的溫暖。
女人終於起床了,洗漱的熱水老早給她準備好了,米粥可以起鍋了。當女人似乎有些過意不去坐在桌前時,穀奇卻大口大口的吞咽起來,咕咚咕咚吧唧吧唧的聲音衝散了米粥飄出的白色熱氣。女人很平靜的開始吃東西,生活的習慣和舉止無不說明她出自高貴的門第。吃完早飯後,女人要洗碗,被穀奇搶了。大冷的天,碰冷水不好!女人怔了怔,接下來一句話把她堵進了屋子。就這幾隻碗,摔了就壞了!
女人沒有出去打獵,她已經有幾日不出門了。不過即便她什麼都不弄,穀奇要獵物也很容易,隻是今天的穀奇不想去找吃食,他想一天蹲著,看看女人是怎麼過這一天的。上午的日頭融化了寒氣,可惜漠北這地界,隻要入秋,人就噴霧了。穀奇一口口呼吸著,帶了點陽光味的空氣,讓他心情愉悅。他有點明白老頭們為什麼喜歡煙袋了,在北方,這樣的時日裏,蹲著抽口煙是多麼愜意?穀奇吐出的也是白霧,沒有煙味兒。
懶散了半日,穀奇振作起來,開始做中飯。中飯有葷菜,獐子是前幾日凍在地窖裏的,地窖裏還有白菜。穀奇不像那個女人,搞葷菜隻會紅燒。他摘白菜葉兒包了獐腿,放了茶葉沫兒一塊兒煮,肉熟了之後,既有白菜香還有茶葉味兒。條件惡劣,穀奇也沒辦法多整幾道菜,加了盤酸辣白菜,中飯就上桌了。菜的分量足,米飯也從來管吃,二人的胃口都好。飯碗還是被穀奇搶了洗,洗完後,他就又蹲在木屋前,眯眼曬太陽。
可能沒拿話堵女人,女人過了一會也跑出了屋子,一同曬太陽。她的臉塗的灰黑,但那頭發絲根根好看著呢,脖頸下一截肌膚也白的水靈。穀奇就是有些惋惜她的手,他回來的晚了些日子,女人原該好看的手,粗了。這也就是這女人才會叫他覺著粗了的手也好看,那個詞怎麼來說?對了,就是力度。女人的手指有著武者的力度感,很美。看著看著,穀奇迷糊了眼,所以他幹脆把眼閉了。這感覺不錯。
穀奇的一天2
即便是閉著眼,女人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她端坐在長條凳上,慢慢撫摩著肚子。溫情不需要神情來表示,更不用言語。穀奇腹議著,這女人恐怕一輩子都不會說出幾句軟話,但她的動作在說。吃飯的溫吞勁,關門的凝重聲,她是把什麼都看在眼底,嘴上卻什麼都不說的那種人。
午後的日光帶著點暖意也帶著點曖昧,二個人誰都不曾看對方,卻都注意著。就防範心,二人誰都不比誰輕。過了很久,穀奇找話說,他知道他若不先開口,女人是絕對不會動嘴的。
南方不下雪吧?
……很少。
老人們常說冬天頭腦最清醒,那是假的。在這漠北,都凍的不行了,也就這光頭稍微好些。
哦。你去過南方?
杲中算不?我剛從那兒回。
閑扯了幾句,穀奇又不想說話了。說話似乎費勁,他分明想扯扯閑篇,但閑篇都不好扯。一個漫不經心的反問,就叫他失了興致。這女人天生的厲害?還是與他穀奇一樣,不得不提防著,所有人,所有事?
當穀奇挪了三次屁股,女人動了一次凳子,陽光也就吝嗇的回去了。
晚上吃頓好的。穀奇說。
哦。
今日心情不錯。
穀奇掉頭去弄晚餐,他沒說的是,就這幾日應該是他的生辰,不過他是孤兒,究竟哪天生的,他自己也不清楚。
女人卻很清楚,她就是這一天,這樣一個冬日的傍晚出生。她久久的站在木屋前,凝望落日。淡紅的光暈染在山廓,寒冷的北風靜幽幽的吹。穀奇從側麵看著這一幕,隻覺得這女人美極了,即便她的容貌掩著,即便她的肚子大著,可她身上散發出的魅力穿透了日光。光禿禿的漠北,荒涼的山野,此刻因她而幽美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