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糯米,糯米

那一年,曹斯言他們到的那一天,村裏的人都跑到河邊,等著看城裏來的知青。

糯米那會兒個子矮,在人群後頭什麼也看不見,他就爬到了河邊的大樹上。

大夥兒都說這事兒真奇了,糯米那麼個細脖子上支了個大腦袋,腿細得如同麻杆一般,小時候生過小兒麻痹,一條腿微微有些跛,他怎麼就能爬上那麼高的樹呢?

樹上有一點冷,糯米的衣服很單薄,又破舊。

糯米看見並不寬闊的水道遠遠的出現了一個小黑點,慢慢地近了,是一艘船,坐了幾個人,越來越近,不一會兒就靠了岸,下來幾個年青人,三男一女,都穿著齊整的白襯衫或是藍襯衫,藍布的褲子,背後背著草帽,上麵印著紅字,糯米不認得。

走在最前頭的就是斯言,十七歲的斯言已長得人高馬大,很老成的樣子。腳上穿的是一雙真正的軍用解放鞋,那是他當兵去了的大哥省下來寄給他的。

從樹上下來的糯米第一眼就看見了那雙鞋,羨慕地看了一眼又一眼。

當天晚上,知青們住進了隊裏特地為他們撥出來的兩間矮矮的土坯房子裏,兩間連在一起,大的那間住了三個男生,女生住在小的一間裏。

斯言把行禮剛剛打開,想要收拾一下的時候,發現門口站了一個小孩,瘦得不象話。

斯言很喜歡小孩子,招招手叫他進來。

小孩一步一蹭地過來,看看他們的土堆起來的大通鋪,說了一句什麼。

因為是方言,且這孩子說話也有些不清楚,斯言問,什麼?

小孩重複了兩三遍斯言他們才聽清,他說的是:我抱的草。

斯言摸摸他的頭說,那謝謝你啊。

小孩抬頭看看他,跑了出去。比進來時快得多,步子有點不穩。

斯言很快就知道那小孩叫糯米,真是一個奇怪的名字。

糯米的爸爸是一個孤兒,很窮,快三十歲了還沒有娶上老婆,在農村,這是一個可怕的年紀了,意味著他有可能要打一輩子的光棍兒了。

後來有一年,不知從哪裏來了一個瘋女人,糯米的爸爸收留了她。洗幹淨手臉之後,他發現,這居然是一個很秀氣的女子,而且,她的衣服雖然又破又舊,但那樣式都不是村裏的妹子能得穿上的,村裏人說,呀,還是一個落了難的大小姐呢,可憐糊塗成這樣了,你們倆幹脆搭個夥過日子吧。

第二年,他們生了一個兒子。

那一天,糯米的爸爸正在幾裏外的磚窯裏做零工,老板發善心請他們一人吃了一小陀糯米飯。爸爸生平第一次吃到這種又軟又糯又香的飯,隻嚐了一口,剩下的包起來準備回家給老婆。想一想,把新生的兒子,就取名叫糯米。

糯米五歲那年爸爸死了。也不知得的什麼病,不過兩三個月的功夫,人就沒了。

糯米穿著村裏的嫂嫂給做的孝衣,跌跌撞撞地跟在一無所知的母親身後,給父親送了終。

糯米的媽媽是沒有勞動力的,糯米是吃百家飯長大的,但大家也都吃不飽,所以也是有一頓沒一頓的,稍長大一些,又懂得省下食物來給媽媽,糯米就長得特別地瘦,脖子好象要支不住腦袋了。

現在糯米十一歲了,也算是半個勞力了,可是他又能做多少工呢?何況一個工才兩分錢。斯言覺得這小孩怪可憐的,常常幫他做活兒。斯言有著寬闊的額角,很麵善,村裏人都說這個孩子能幹,肯吃苦,並且良心好。

糯米雖然吃百家飯,可是知青們做飯時他從來都是躲著的,是斯言把他拉了過來,盛了紅薯稀飯給他,淺淺的一碗,其實他們也是不夠吃,盛多了,怕其他三個有意見,斯言看他吃得香,又把自己的撥了一些給他,糯米又給他撥過去,流了一些在碗邊,愛惜地用手沾了送進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