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段(2 / 3)

眼淚象是洶湧而來的潮水,被堤岸阻攔著,周小吉感到咽喉處疼得猖狂,那一口氣盤旋著,就是透不出來,他將眼淚忍了回去,隻惟獨一滴,在鬆懈之間,從眼角泄了出去,拉出長長的一條濕痕。方傑的嘴唇捕捉了這意外的一顆,舌頭卷起來,滿口苦澀滋味,被靈敏的味蕾傳遞著,這是幾年來,周小吉唯一一次在他麵前流下的眼淚。嘴唇在顫唞,喉嚨在顫唞,整個胸腔在顫唞,整個世界都在顫唞裏麵臨末日。方傑忍不住摟住瑟瑟發抖的小吉,手在他的頭發安撫地磨梭,看不見盡頭的路,也忘了如何走到今天。

“對不起,”方傑說,“小吉,對不起。”

此時,走廊裏的羅賓靠門而站,微躬著腰,他的手插在褲子裏,緊緊地攥著拳頭,隻有那樣,才能忍過心裏那陣不要命的疼。為什麼有時候腦袋裏做的決定,心卻笨得不懂配合?那麼,我們是最終要服從的,是理智,還是情感?天下著無邊無際的雨,那輛破舊老爺車裏,他對自己說:

“我們走吧!讓他們找不到,換個名字,重新生活。”

人生是不能繞路的高速公路,錯過一個出口,就隻能繼續開下去,這一生再回不去那片綠野,回不去那個,小吉與他承諾的下雨天。

周小吉能下床行走,第一件事就是走到窗前,仔細地整理著方傑沒能舒展的枝杈。插上電源,密密的燈光閃耀,點燃他的瞳孔,星辰一樣亮起。與方傑度過的每一個聖誕節,在彩色光芒裏,黑白上演。總是冷嗖嗖的公寓,他們抱成一團坐在樹下,小吉曾經劃亮一根火柴,照著方傑的眼睛,他的瞳孔因此會變得很小,眼睛呈現一種燃燒樣的淺色,象點亮的彩色燈泡。他們在火柴熄滅後的味道裏接吻,開始還算斯文,漸漸太激烈,竟撞倒了他心愛的聖誕樹,撒遍一地燈光……既然彼此原諒,愛情終得善始善終,這是不是很好的結局?周小吉朝窗外看著,下雪了,風還沒起,好安靜,隻有雪白沉沉下墜,今宵如此珍貴,還要不要明天?

方傑忙完一天,匆忙跑到樓上小吉的房間,人卻不在,床收拾得很幹淨,連儀器都撤走了。方傑僵硬在推門的動作上,直到有人拍他肩膀:

“方醫生?你朋友下午已經出院了。”

“誰允許他出院的?”

“他朋友幫他轉走了,好象是聯係另外的地方吧? 我以為你知道。”

天使娃娃依舊高高站在那裏,聖誕樹亮著,一下一下地,偷笑他一樣。原來,我誤會了你的那滴眼淚。

第十九章(下)

卡片是聖誕平安夜快遞到醫院的,信封是周小吉的字,方傑迫不及待地打開,簡單的賀卡,照片是一株站在窗前的聖誕樹,他認得那是他們家的窗口,他們自己的樹。

“我想,你現在一定在加班,所以寄到醫院應該沒錯。請別誇我多麼聰明,因為很快我要跟你說,逃跑可能是很笨的行為,可我,別無選擇。

在我生活最糟糕的時候,上帝把你送到我的麵前,引導著我,從那段灰暗的沮喪的日子慢慢摸索出去,你幫著我長大,灌輸給我積極的態度,帶我再回到陽光普照的日子。盡管我們貧窮拮據,錢總也不夠花,盡管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忙自己的工作見不到麵,盡管我會因為你把洗過的衣服忘在洗衣房跟你爭吵……可我一直,非常非常快樂,那是錯過好多年,久違的,快樂。意外發生那天,我確實在想你,還有昏迷不清醒的時候,不隻一次地,我夢見你站在店外敲著窗,雪在你身後下個沒完沒了,然後,你跟我說,‘小糖果,聖誕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