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蒙蒙亮,老書記何鳳山就叫醒了餘香。村裏老實巴交的剃頭匠何大明,要跳河。
倆人飛快地趕到剃頭匠何大明的家中,撥開人群,瞅見何大明渾身濕漉漉地抱著老婆趴在地上嚎啕大哭。他那個獨生兒子和媳婦,正在破口大罵他這個老不死的。餘香連忙來過鄰居來問道,怎麼回事?鄰居憤憤不平地說道,還不是修房子發補貼給鬧的。
原來,拆除危舊土坯房根據不同的家庭戶,要補貼二萬到四萬不等的費用。很快,住上了樓房的兒子媳婦就打上了老爹住的土坯房裏的主意。剃頭匠不同意,與兒子兒媳再合在一塊過日子。在沒給兒子蓋樓房之前,夫妻倆就受夠了兒媳的虐待。等到地震後,夫妻倆靠著國家的補貼,還貸了一屁股的債,方才蓋好二樓小樓。樓蓋好了,兒媳婦還不滿意,嚷著要搞裝修,咬著牙,剃頭匠拿出了所有的棺材板,給兒子裝修好了房子。入住新房那天,兒子媳婦大擺新房酒,但卻把老倆口扔在老房子裏不管不顧。
剃頭匠的老婆,是個啞巴。人很本分老實,還經常被兒媳婦責打。剃頭匠慪氣不過,便與兒子媳婦分了家。
分家後,老倆口相依為命,啞巴在家裏種地,剃頭匠就挑著行頭,四處轉鄉上門給人剃頭。他那個老手藝,在場鎮上早就討不到夥食了。年輕都喜歡進美容店,做著新式的發型。而他還是用著手推子,用著燒紅的火鉗給人燙頭。
雖然在場鎮上不討年輕人的喜歡,但在村子裏那些被他修理過無數青絲白發的老頭老大媽,卻是他雷打不動的老顧客。剃頭匠,每到一處都是算好了日子的。每到一個村,必定要過了大半個月方才去。他知道這些人和他一樣,舍不得花錢。為了頭上的那點事情,花上個三五塊很是劃不來。因此,他每次出門都算著日子,哪個村子的人又長長了頭發和胡子,他就去哪個村子吆喝。
出門後,十天半個月方才回來一趟。回來幫助做完農活,又挑著行頭出門。他壓根不清楚,村裏有這樣的好事。拆個土坯房,還能得補貼。當他聽到兒子兒媳要跟他合戶的時候,他打心眼裏就不相信,他們有那麼好心。四處一打聽,方才知道原來是打上了房子的主意。
剃頭匠氣得要死,抱著啞巴就跳進了白水河。兒子媳婦也被老頭的舉動嚇壞了。連忙找人將他倆救了起來。可救起來後,兒媳婦就後悔了,早知道就讓他死去好了,死了這房子便自然成了她的了。
弄清楚了情況,餘香感到很寒心。這人心啊,什麼時候才是個頭啊。何鳳山走到那潑婦麵前,冷冷地說道,剃頭匠的房子永遠是剃頭匠的房子,誰也動不了。拆與不拆,不是你說了算,是村上鑒定後才作數。
那潑婦見勢頭不對,也不跟何鳳山爭辯,哼哼地說道,總歸到頭還是我的。見她如此得意的樣子,餘香恨不得衝上去撕碎她的嘴巴。她拽緊了拳頭,冷著臉,恨恨地看著她說道,人在做天在看,終有一天你會得報應的。那女人轉過身上,打量了一番餘香,惡狠狠地說道,別忘了拆土坯房,你們可都是有任務的。隻要土坯房拆了,你管他誰得補貼。更何況,子承父業,天經地義。你管那麼寬,有球用。
對於這樣的潑婦,餘香是沒有辦法。但老何家的扛把子,有辦法。何鳳山叫人把何大山給叫了過來,說要給她算算祖產。因為剃頭匠的住的土坯房,原本是村裏大地主的。那段鬥地主的年月打倒了地主,分了田產和房產,貧下中農剃頭匠的一家方才搬進了那屋子居住。算來算去,這房子不是她的,也不是剃頭匠的,而是集體財產。這讓那潑婦慌了神,怎麼就是集體財產呢?
何大山嘿嘿一笑說道,沒給你家算租金都不錯了,你還敢打這房子的主意。
那潑婦不說話了,轉身鑽進屋子,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何鳳山也知道這不是長久之計,當即給那潑婦的父母打了電話,讓他們好好教育一下自己的子女,不然就要按照村規民約,將他女兒的惡名張貼出來。向法院起訴她不孝。聽到村委會要起訴自己的老婆,剃頭匠的兒子才慌了神,連連說道,不要了,不要了。
從剃頭匠家裏出來,何鳳山和餘香久久沒有說話。餘香知道,越是年紀越大,心裏就越是不願意看到這樣的場景。
回到村委會,何大棒槌帶著合同,早已經等在了辦公室。
與何大棒槌商量了細節,何大棒槌將首期500畝,提高到了1500畝。他說,既然早晚都要做,不如早點做。成片的1500畝土地,成了餘香和何鳳山手中的燙手洋芋。
餘香知道,農民生來向土而生,靠土而活。千百年的繁養生息,讓土地深深地植入了他們的骨頭和血脈。即便是他們的子孫,跳出了龍門,無法擺脫的還是那邊充滿土味兒的鄉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