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森把筷子放在我的碗上,說:“你還得讓我給你拿筷子,你等著我喂你吃嗎?你胡思亂想什麼,我還能跟別人的老婆怎麼地。”我看著他的手腕,上麵有一道很寬的凸起的疤痕,我拿食指點著那條疤痕說:“這是馬雲龍打你留下的嗎?”林森說:“不是,馬雲龍下手不重,沒留疤,這是我初中時跟人打架被砍的。”我說:“你打架?你以前很混嗎?”林森說:“最彪悍一次,是我一人單挑七個人,你看,頭上被砍了一刀,左麵,都開瓢了,在重症監護室躺了三個月。”他說著低下頭擼著頭發讓我看,我把他的頭發扒開點,果然看到一道蟲子似的疤痕,很長,後腦勺一直滑到脖子,上麵一點頭發沒長,他的頭發真硬,每一根都是立起來的,能刺破我的皮膚,李不一的頭發就很軟。我說:“你這條小疤算什麼,我弟弟胸前一道疤,從脖子開到肚子。”那是二龍小時候做開胸手術時留下的。
打架留疤有什麼好炫耀的,又不是見義勇為,二龍是在和命運抗爭。林森說:“你們家的人不同凡響,我甘拜下風。”我問道:“你最近發福了吧,得注意點,中年發福瘦不下來。”林森說:“好像我很老似的。”我說:“你看你連抬頭紋都有了。”林森說:“我十五歲時就有抬頭紋。我真的胖了嗎?”我左看看右看看說:“臉好像有點胖了。”他的臉是張肉嘟嘟的娃娃臉。我把手放在他的小腹上,說:“你連小肚子都有了。”林森拿開我的手放在桌子上,說:“男人身上不要亂碰。你家裏兄弟不是挺多的嘛,你怎麼不注意一下。”我扁扁嘴說:“他們都不帶我一起玩。”林森說:“李不一呢,你們倆關係不是很好。”我說:“我們年齡差太多,有代溝,他很多事都不跟我講。”林森說:“我們倆的代溝更大。”
我說:“比起不一,我們兩倒是像同齡人了。”林森說:“你們單位有沒有好小夥,找一個先處處朋友,你也好學習學習,有時候看你真頭疼。”我想到了董旭光,他的人真好,但是我說:“沒有,你也知道我總是和李家人在一起,看誰都覺得很娘。”林森問道:“我娘嗎?”他沒等我回答,接著說:“還有,剛才你摸到的是腹肌。”
吃完麵,我和林森一起到櫃台結賬,櫃台裏的收銀員和林森很熟,他看著我,眼睛裏帶著一絲曖昧的笑意。
林森送我回到所裏,其實我沒必要回去,我應該找個小旅店住下先,但是我不想讓他知道我得現找地方住。
我先回到日本樓的辦公室,門鎖著呢,我沒有鑰匙。在門口站了一會,給董旭光打電話,那頭很吵,我問他們在哪。董旭光說:“我們在KTV唱歌,你過來不,離所裏很近。”我說:“你們玩吧,我不過去了。”董旭光說:“你是不是想回辦公室,沒有鑰匙,我去幫你開門吧。”我說:“我沒回所裏,我就是隨便問問你們,明天我用起個大早按時來嗎?”董旭光說:“必須啊,明早主任肯定會來,你定好鬧鍾,別遲到了。這裏太吵,我先掛了,你睡個好覺。”我說:“你們也別玩得太晚了。”
我晚上在日本樓裏遊蕩,慢慢地下著樓梯。一個男人抱著個六七歲的女孩,在走廊裏走,邊走邊說:“小安,這是球磨輥鍛機,這是離心機,這是……”他細心地說出每一個東西的名稱和用途。他一隻手抱著孩子,一隻手指著各種不同的東西。一個幸福地陶醉在天倫之樂中年輕的爸爸。那個小女孩手裏玩著一個玻璃的蘋果。這個男人長得很土,漆黑的臉龐,中等身材,有些發福了,還有點謝頂。那個小女孩胖胖的,一點也不好看,說話還很遲鈍。這兩個人無論在哪都不會引人側目的,即使是在這空無一人的走廊裏。但是我卻緊緊地盯著他們,無法轉動自己的目光,我知道灼灼的目光很容易讓人注意到,但我控製不住。那個男人無限的慈愛地看著他的女兒,溫柔地說:“小安,這是什麼,那是什麼。”如果我的小安能有一個這樣愛她嗬護她的爸爸該有多好。那個女孩手裏的玻璃蘋果在走廊的燈光下熠熠發光,小安也很喜歡玻璃的飾物。她說過:“女孩都喜歡閃閃發光的東西,我要是有錢,我就買鑽石,買水晶,關鍵是我沒錢,玻璃跟那些昂貴的東西比,毫不遜色,也很美麗,我看著也高興,除了不能升值,其他的都不差。價值不也是人定的嗎?我是一視同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