匠,我在翠湖邊上會到他。翠湖的茶花多,開得也好,紅彤彤的一大片,簡直就是那一段彩雲落到湖岸上。普之仁領我穿著茶花走,指點著告訴我這叫大瑪瑙,那叫雪獅子;這是蝶翅,那是大紫袍……名目花色多得很。後來他攀著一棵茶樹的小幹枝說:“這叫童子麵,花期遲,剛打骨朵,開起來顏色深紅,倒是最好看的。”
我就問:“古語說:看花容易栽花難——栽培茶花一定也很難吧?”
普之仁答道:“不很難,也不容易。茶花這東西有點特性,水壤氣候,事事都得細心。又怕風,又怕曬,最喜歡半陰半陽,頂討厭的是蟲子。有一種鑽心蟲,鑽進一條去,花就死了。一年四季、不知得操多少心呢。”
我又問道:“一棵茶花活不長吧?”
普之仁說:“活的可長啦。華庭寺有棵鬆子鱗,是明朝的,五百多年了,一開花,能開一千多朵。”
我不覺噢了一聲:想不到華庭寺見的那棵茶花來曆這樣大。
普之仁誤會我的意*
晚秋植物記
孫犁
孫犁(1913~2002),河北安平人,作家。著有《荷花澱》、《蘆花蕩》、《晚華集》、《尺澤集》等作品。
白蠟樹
庭院平台下,有五株白蠟樹,五十年代街道搞綠化所植,已有碗口粗。每值晚秋,黃葉飄落,日掃數次不斷。餘門前一株為雌性,結實如豆莢,因此消耗精力多,其葉黃最早,飄落亦最早,每日早起,幾可沒足。清掃落葉,為一定之晨課,已三十餘年。幼年時,農村練武術者,所持之棍棒,稱做白蠟杆,即用此樹枝幹做成。然眼前樹枝頗不直,想用火烤製過。如此,則此樹又與曆史兵器有關。揭竿而起,殆即此物。
石榴
前數年買石榴一株,植於瓦盆中。樹漸大而盆不易,頭重腳輕,每遇風,常常傾倒,盆已有裂紋數處,然尚未碎也。今年左右係以繩索,使之不傾斜。所結果實為酸性,年老不能食,故亦不甚重之。去年結果多,今年休息,隻結一小果,南向,得陽光獨厚。其色如琥珀珊瑚,晶瑩可愛,昨日剪下,置於櫥上,以為觀賞之資。
絲瓜
我好秋聲,每年買蟈蟈一隻,掛於紗窗之上,以其鳴叫,能引鄉思。每日清晨,赴後院陸家采絲瓜花數枚,以為飼料。今年心緒不寧,未購養。一日步至後院,見陸家絲瓜花,甚為繁茂,地下萎花亦甚多。主人問何以今年未見來采,我心有所淒淒。陸,女同誌,與餘同從冀中區進城,亦同時住進此院,今皆衰老,而有舊日感情。
瓜蔞
原為一家一戶之庭院,解放後,分給眾家眾戶。這是革命之必然結果。原有之花木山石,破壞糟蹋完畢,乃各占地盤,經營自己之小房屋,小菜園,小花圃,使院中建築地貌,犬牙交錯,形象大變。化整為零,化公為私,蓋非一處如此,到處皆然也。工人也好,幹部也好,多來自農村,其生活方式,經營思想,無不帶有農民習慣,所重者為土地與磚瓦,觀庭院中之競爭可知。
我體弱,無力與爭。房屋周圍之隙地,逐漸為有勞力、有心計者所侵占。唯窗下留有尺寸之地。不甘寂寞,從街頭購瓜蔞子數枚,植之。圍樹枝,引以繩索,當年即登蔓結果矣。
幼年時,在鄉村小藥鋪,初見此物,延於牆壁之上,果實垂垂,甚可愛,故首先想到它。當時獨家經營的新品種,同院好花卉者,也競相種植。
東鄰李家,同院中之廣種博收者也。好施肥,每日清晨從廁所中掏出大糞,傾於苗圃,不以為髒。從醫院要回瓜蔞秧,長勢頗壯,綠化了一個方麵。他種的瓜蔞,遲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