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了煩惱而激烈的鬥爭,這種鬥爭逐漸代替了愛情的安慰。可是,機靈的鄰人立即覺得情況不妙,而且村中傳說,烏蘇娜出嫁一年以後依然是個處女,因為丈大有點兒毛病。霍·阿·布恩蒂亞是最後聽到這個謠言的。

“烏蘇娜,你聽人家在說什麼啦,”他向妻子平靜他說。

“讓他們去嚼舌頭吧,”她回答。“咱們知道那不是真的。”

他們的生活又這樣過了半年,直到那個倒黴的星期天,霍·阿·布恩蒂亞的公雞戰勝了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的公雞。輸了的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一見雞血就氣得發瘋,故意離開霍·阿·布恩蒂亞遠一點兒,想讓鬥雞棚裏的人都能聽到他的話。

“恭喜你呀!”他叫道。“也許你的這隻公雞能夠幫你老婆的忙。咱們瞧吧!”

霍·阿·布恩蒂亞不動聲色地從地上拎起自己的公雞。“我馬上就來,”他對大家說,然後轉向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

“你回去拿武器吧,我準備殺死你。”

過了十分鍾,他就拿著一枝粗大的標槍回來了,這標槍還是他祖父的。鬥雞棚門口擁聚了幾乎半個村子的人,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正在那兒等候。他還來不及自衛,霍·阿·布恩蒂亞的標槍就擊中了他的咽喉,標槍是猛力擲出的,非常準確;由於這種無可指摘的準確,霍塞·奧雷連諾·布恩蒂亞(注:布恩蒂亞的祖父)從前曾消滅了全區所有的豹子。夜晚在鬥雞棚裏,親友們守在死者棺材旁邊的時候,霍·阿·布恩蒂業走進自己的臥室,看見妻子正在穿她的“貞節褲”。他拿標槍對準她,命令道:“脫掉!”烏蘇娜並不懷疑丈夫的決心。“出了事,你負責,”她警告說。霍·阿·布恩蒂亞把標槍插入泥地。

“你生下蜥蜴,咱們就撫養蜥蜴,”他說。“可是村裏再也不會有人由於你的過錯而被殺死了。”

這是一個美妙的六月的夜晚,月光皎潔,涼爽宜人。他倆通古未睡,在床上折騰,根本沒去理會穿過臥室的輕風,風兒帶來了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親人的哭聲。

人們把這樁事情說成是光榮的決鬥,可是兩夫婦卻感到了良心的譴責。有一天夜裏,烏蘇娜還沒睡覺,出去喝水,在院子裏的大土罐旁邊看見了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他臉色死白、十分悲傷,試圖用一塊麻屑堵住喉部正在流血的傷口。看見死人,烏蘇娜感到的不是恐懼,而是憐憫。她回到臥室裏,把這件怪事告訴了丈夫,可是丈夫並不重視她的話。“死人是不會走出墳墓的,”他說。“這不過是咱們受到良心的責備。”過了兩夜,烏蘇娜在浴室裏遇見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他正在用麻屑擦洗脖子上的凝血。另一個夜晚,她發現他在雨下徘徊。霍·阿·布恩蒂亞討厭妻子的幻象,就帶著標槍到院子裏去。死人照舊悲傷地立在那兒。

“滾開!”霍·阿·布恩蒂亞向他吆喝。“你回來多少次,我就要打死你多少次。”

普魯登希奧沒有離開,而霍·阿·布恩蒂亞卻不敢拿標槍向他擲去。從那時起,他就無法安穩地睡覺了。他老是痛苦地想起死人穿過雨絲望著他的無限淒涼的眼神,想起死人眼裏流露的對活人的深切懷念,想起普魯登希奧·阿吉廖爾四處張望。尋找水來浸濕一塊麻屑的不安神情。“大概,他很痛苦,”霍·阿·布恩蒂亞向妻子說。“看來,他很孤獨。”烏蘇娜那麼憐憫死人,下一次遇見時,她發現他盯著爐灶上的鐵鍋,以為他在尋找什麼,於是就在整個房子裏到處都給他擺了一罐罐水。那一夜,霍·阿·布恩蒂亞看見死人在他自己的臥室裏洗傷口,於是就屈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