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段(1 / 3)

還沒起,依舊萬籟寂寂。

趙蛋定順著身在楊美風旁邊躺下,看到的隻有對方的後腦勺。

睡意早就熬過去,趙蛋定張著眼,於黑暗中盯著眼前的後腦勺,一隻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奇怪?心跳得很快,就像初次見到這花兒似的“姑娘”時一樣。但他告訴自己,這一定是熬夜的關係——他不敢承認他愛上了男人楊。

在這樣的年代下,這個比民國還要人心混亂的奇怪時代裏,他和大多數神跡一樣,不得不隱藏自己,不敢犯一點點作風上的錯誤。今天已經破例,如果任這怪異的感情自由馳騁,他敢打包票地說,不但他自己不會有好下場,還會讓糊塗蛋楊美風吃掛落兒!

正胡思亂想,隻見楊美風猛然翻了個身,涎著口水的睡臉赫然映入夜幕。

趙蛋定吃了一驚。

“啥呀!那麼大人還流哈拉子呢!”趙蛋定看著那張蠢臉笑了,伸手輕輕抹淨楊美風的嘴角。他擔心對方會因此醒來,屏息靜待了一會兒,見對方仍睡得像頭死豬,才大鬆一口氣。

他仔細觀察楊美風的臉,好奇究竟是哪一點吸引住了他,眉、眼、淚痔、鼻梁、嘴唇,還是下巴?他自己也不知道,總之一看著這張臉,他就心跳加速。

身體中一種無名的欲望慫恿他,他嚇得一下子坐起。

他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他自己那份檢討書,回想著上麵的內容,緊閉雙眼,在心中默默背誦:“我錯了!保證下回不再犯!我發誓做個標準的人民群眾,忠於黨!忠於人民!為社會主義事業奮鬥終身!”他還自己胡亂添了兩句,“我隻愛黨和人民!最多愛一個毛主席!誰也不愛!”他覺得他的心好像平靜下來,偷偷瞄了一眼楊美風的睡臉。

毫無作用!

他真想哭!

他一直背誦自己的檢討書,直至天際泛出一線白光,才精疲力盡地倒在地上,卻是無意間倒在了楊美風旁邊——房間太小了!他過後對自己解釋,除了那個蠢貨的旁邊,根本沒地方伸直腳。

外麵依稀傳來村裏人的說話聲、潑水聲,還有腳步的回音。

楊美風還沒有醒來的跡象,趙蛋定又把自己嚇了一跳。他猛坐了起來,盯著楊美風看了好一會兒。

不管了!

他忍無可忍,什麼都豁了出去。他閉起眼,慢慢俯下`身,趁著天尚未大亮,在楊美風臉上按了一個吻,短促的一吻。

楊美風毫無反應,還是死睡著,而趙蛋定的臉嗵地紅到了耳根。朝霞噴薄而出,透過玻璃映到小屋裏,讓他的臉看上去更紅,像著了火。

他抓起自己那份皺巴巴了的檢討書撲到門板上,啪啪地砸門:“開門!開門哪!”以此來掩飾他幾乎要躍出胸膛的心,和朝霞一般噴薄洶湧的感情。

那天,他們順利脫過了村委會的刁難,全靠了趙蛋定一個人完成了兩根檢討書。楊美風始終納悶他自己那張白紙什麼時候寫滿了字——因為能脫過村委會的刁難,他倒是該聰明的時候一點不傻,他什麼都沒說。至於趙蛋定,他也沒告訴楊美風,那是他替他一比一畫寫出來的,不是魔法的傑作。

此後,趙蛋定再沒在開墾荒地時見過楊美風。他跑到永定門南的幾個生產合作社找認識的人打聽,說是那邊的人知道楊美風犯了錯,不叫他去了。

一九五八年,大躍進的腳步到來了。連最有經驗的老神跡都無法預料到這是個更加瘋狂,幾乎遍地神經病的時代。而後的文化大革命,恐怕隻有資深先知才能預見。

生產合作社統統更名為公社,神跡組織的偽裝招牌也不得不跟著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