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雪歎口氣，他本想伸手抱抱眼前這個看起來脆弱的孩子，可手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
安慰……又能如何呢？
他早在幾百年前就死了，遊蕩在這個早就不屬於自己的世界裏，沒有自己的時間，也沒有了牽掛，他還能做什麼呢？即便代替狄岡陪在少年身邊，幾十年後，少年老去，依然隻有自己一個人。
更何況……
姻雪看看少年印堂隱隱發黑的臉，桃星辰已經活不長了。
有時候命運如此殘忍，你已經毫無留戀的時候，它拖著你不讓你離開，而你拚死活下來，重新建立起對生活的信心後，它卻帶著嘲笑你的麵容，重新將你拖入地獄。
姻雪轉身揮袖，身子慢慢消失在空氣裏，桃子這才回過神來，張大眼睛——
“別走！淩風……淩風怎麼辦？！”
相處這麼久，他一直看不透這個長相涼薄冷豔的男人，他不知道姻雪和淩風之間到底有何恩怨，卻看得出淩風對他的重視，也知道，姻雪並不是表麵上那樣不在乎。
桃子不覺得自己真的懂大人的世界，但他至少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輕易放棄退讓，便再也找不會來了。
他看著姻雪幾乎要消失的身體，這種感覺就更加強烈，仿佛姻雪一走，淩風就再也不會找到他了。
姻雪聽到桃子的話，身形頓了頓，似乎在動搖。
“留下來又如何呢？”姻雪背對著桃子輕聲道，“他走他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
“淩風不是一直在為了你找那個……”桃子著急道，“那個轉生石，聽狄岡說，他已經找了三生三世……”
姻雪沉默了，在清晨透明的光線中，桃子看見姻雪的肩膀微微顫唞。
但他的聲音依然輕柔而平靜。
“何苦……”
紫色長衫及地，長袖垂過手腕，三千黑絲隨意挽在腦後，身上沒有任何裝飾，素顏迎著光芒，仿佛被這白日的天光刺痛了眼睛，姻雪微微揚著下顎，纖長的睫毛抖動。
仿若一副絕美的畫，桃子隻覺得那背影無比寂寞孤寂。
“別走。”桃子上前一步，努力道，“淩風找不到你，一定會很難過，有什麼解不開的心結……坐下好好談談……”
“……”姻雪笑了笑，搖搖頭，不答反問，“你覺得王雲染怎麼樣？”
“雲染哥是好人。”桃子不加思索的點頭。
“如果他喜歡你，想要和你在一起呢？”
桃子一下愣住了，像是有些反應不過來，好半響，才斟酌道，“我會……好好和他道歉……”
“你就沒想過，他也許並不想要你的道歉？”
“……”桃子有些糾結，秀氣的眉頭皺著，小腦袋瓜費力的轉來轉去，“那我……該怎麼做？”
姻雪眨了眨眼，微微側頭，額前發絲輕拂過眉前，“是啊，該怎麼做呢？其實你們誰都沒有錯。”
桃子不知道為什麼話題會拐到這個奇怪的地方來，和雲染哥有什麼關係呢？
“雲染哥會了解的。”桃子猜測著說，“他是好人，他一定會了解的。”
“也許吧。”姻雪不置可否，想了想，又問道，“相愛的兩個人必須在一起嗎？”
“如果在一起隻會是痛苦的話，那又怎麼會是愛呢？既然如此，又何必苦苦糾纏？”
“放過別人……也放過自己，不好麼？”
姻雪一口氣問了幾個問題，桃子張了張口，覺得自己腦袋瓜不夠用了。
姻雪的話與其說是在向桃子提問，更像是在問自己，就好像這已經是困擾了自己幾百年的問題，想丟棄，又丟不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