覺得大家真是“自己人”。
這是台階,別人給了台階,咱們得下,誰叫人家人多呢……
胡風把台階下得自然暢快。
唐虎很快與胡風把手言歡。恍恍惚惚,唐老大甚至有一種抱得美人歸的錯覺。他對胡風,又是喜歡,又是感激——給他手下那幫人送了真消息的,八成就是胡風。
胡風對唐老大的熱情甘之如飴。仿佛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他還親密地伏在唐老大耳邊密語了幾句。
聽完這幾句耳語,唐虎的臉色,卻慢慢變了。
吃完飯,孟元帶卓一出門。
卓一厭惡出門。
門外是繁雜的世界,那裏充斥著人聲。人聲使他痛苦。
孟元也看得出來卓一臉色不好,緊張又焦慮,眼神畏畏縮縮。他理了理卓一的衣服,輕輕拉住他一隻胳膊,“哥,別怕,有我呢。”
卓一低著頭,手下用力,把胳膊掙了出來。
他咬了咬嘴唇,越過孟元獨自往前走。
孟元看著自己空了的掌心,眼中晦暗之色一閃而過。
餃子街上的鄰居都笑著跟孟元打招呼,雖然孟元不理。有的也跟卓一打招呼,雖然卓一不懂。
曾經他們不是這麼友好,曾經其中一些人甚至笑過卓一是瘋子。
很快這些人就被揍了一頓,揍得連他們爹媽都認不出來,於是整條餃子街的人都學乖了。
孟元緊跟他哥身後一路走出去。他神情高傲,似乎在與全世界為敵。
看這個煞星走遠,餃子街上的人們,或老或少,都不自覺地鬆了一口氣。
在街口,孟元攔下一輛的士。卓一又有些退縮。孟元和聲細語,又是安撫,又是哄騙,好不容易拉著他上了車。這次拉住卓一的手,卓一沒再掙脫。孟元臉上這才帶了點不明顯的愉悅。
司機好奇地看了他們一眼。孟元的臉色登時一沉,司機莫名其妙陣陣發冷,趕緊專心開車。
車子停在醫院。
孟元扶著卓一出來,溫和細致,看得司機大跌眼眶,不由懷疑先前這人的寒氣四射隻是自己的錯覺。
卓一又開始自言自語。
重複、破碎而無意義的語言,使他看起來確實有那麼點像“瘋子”。一路上都有人帶著好奇眼光看過來,又一一被孟元瞪回去。
到了科室,他從懷裏摸出一個信封。“醫生,上次要做的那些檢查,錢不夠,這次我帶來了。”
他說完,把卓一往前推了推,“醫生,全部檢查,我們都做。”
辦公桌前的白大褂抬起頭來,從眼鏡上方看了他們一眼,又看看桌上的信封,點了點頭。
必須做的檢查就那幾樣,不過,幹嘛要和錢過不去。
卓一一步三回頭,被推進檢查室。孟元站在門外,看著他滿眼慌亂無助,心裏一酸。
如果可以和老天商榷,他情願那個慌亂無助的人是他孟元。
孟元很快就如願以償地慌亂無助了。
顱腦外傷……顳葉……失語症……伴隨失讀……這些術語對孟元來說很陌生。那禿頭老醫生的話,隻有最後一句他聽懂了:無法根治。
無法根治其實還是客氣的。通俗點說,應該是沒得治才對。
孟元的臉色讓禿頭老醫生不敢通俗,人類趨吉避凶的本能,讓他選擇了一種委婉的說法。
可惜,在事實麵前,委婉是不夠的。
孟元一拳砸在老醫生的辦公桌上。深棕色的桌麵很快裂了縫。
“你,你幹什麼?這裏是醫院!”老醫生色厲內荏,孟元不說話,隻是沉著臉,攥著拳。
這種沉默仿佛透著說不出的凶狠。
老醫生不傻,孟元體格高大、胳膊上還纏著繃帶,一看就是個狠角色。他很快顫顫巍巍拉開抽屜,拿出那個牛皮紙信封,覷了一眼孟元臉色,悄悄往他手邊推了推。
凶神的錢,不好拿。
出乎意料,孟元沒有拿回信封。他把信封塞在老醫生手裏,又順手揪住他的白大褂,“治不好也要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