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道:“這位……這位老道長,道長是來尋我家小公子的麼?道長快請進!”
看來天庭的造勢的確大有好處,連借口都省下了,這人多麼熱情。薛清也不故作矜持,微微一笑便跟著那男子進了門裏,道:“確然如此,還請帶路。”
那中年男子先跑去與主人家說了,不多時就有一個婆子抱著一隻繈褓過來,那家的主人連忙親自接過孩子,抱到薛清麵前,道:“道長請看,這就是小兒。”
薛清低頭,看著這個繈褓之中的小孩,的確是個極其幸運的孩童。他算是頂替了昊天的命格,生辰八字帶著貴氣,連長相都極好。隻因投了個好胎,今後一生一世,都必定順遂無比,鬼神莫近,百邪辟易。就連薛清想要改了他的命數,也要費一番功夫。
抬手在這孩子頭頂拂了一下,一道靈氣灌進去,頓時這孩子身上帶了一股淡淡的昊天的氣息。薛清又自手心憑空浮現出一枚玉佩,遞給那孩子的父親,道:“將這玉掛在他頸上,日後有莫大的好處。貧道終究與這孩子無緣,不過這是極貴重的命格,日後有福。”
那孩子的父親宛如得了萬兩黃金一般,將那玉佩托在手心裏,兩眼盯著。薛清看得心中暗歎,朝白梨黑鴉點了點頭,三人便憑空消失了,隻留下滿屋驚歎。
直到回到左慈那座宅院,薛清猶自在想,這人與人之間,究竟是為什麼,才會彼此重視呢?血脈親緣嗎?就好像方才那個父親,即便他的兒子並不是所謂“天神下凡”,想必他也會十分愛護;即便這孩子因為疑似“天神下凡”,惹來不少麻煩,這家人也並不嫌棄。
可有些人,就算是血脈相連,也宛如路人,甚至比陌生人還要不計情分,這種事薛清在前世也沒有少見過,這也可見,血脈並不足以維係兩個人。
再有一種,就是同類。就像是原先住在這裏的那群狐狸,它們之間想必並沒有什麼親緣關係,隻是同一種類的狐狸聚在了一起。但是彼此之間也好像親人一樣,朱眉甚至願意為了保護其他狐狸,被青玄抓住——那時候不知來者是什麼人,這也算是生命危險了。
然同族也會自相殘殺,當年龍鳳大劫之前,不論是龍族、鳳族還是麒麟,種族之內各自爭鬥,也是你死我活,好不熱鬧。至於人這種生物,就更加是……
就連後世某個相當偉大的人物也說過,與人鬥,其樂無窮。人,好像本來就享受爭鬥的過程,那麼,淩駕於人,還有各種種族,生物之上的,神仙,妖魔,就能擺脫爭鬥?
血脈也能蒙蔽人的眼睛,方才那戶人家,如果那男孩不是那家人的孩子,他們何必管那孩子死活?
種族之外,便是仇敵和事物,朱眉對其它狐狸再好,他偷偷跑去別家,把人家養的雞咬死吃掉的時候,可未見丁點憐惜。
似乎本來就沒有誰天生就應該對誰好,與誰有所牽連。善意,親密,愛護,總有原因。
薛清忽地想,道祖對他所言,讓他斬了三屍再回三十三天外,自然就能找回那些失去的記憶,是不是,要斬去的,就是這些原因?
他自知,就算斬了善惡,仍舊分得出是非,那麼,斬了執念,所重視的,還能留在心裏吧?那……斬卻了,似乎其實也無妨。
何為執念?是何執念?薛清心裏隱隱約約有所體察,這些日子以來,偶有觸動,也都是於此有關。似乎今日,又得了一個入定閉關的機緣。
正要喚青玄進來,吩咐閉關之事,讓他不要讓人過來打擾,青玄卻已經站在了門外,隔著門道:“主人,弟子方才觀天空雲氣,似乎有些不祥之兆,正在南方,有股氣息,叫人好生難過,主人可否瞧瞧,是怎麼一回事?”
青玄說“好生難過”,大概就是真的非常難受,薛清皺眉,他卻沒覺得有哪裏不對,這不應該呀。而且之前兩個時辰,他才帶著白梨黑鴉一道出過門,如果真有什麼異象,那時候也該能察覺。薛清也曾特意望過雲氣,沒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
推門而出,青玄正站在外頭,果然臉色慘白,看著不好。他咬牙苦忍,好像下一刻就要化為原型似的,卻不知道是怎麼……
薛清皺著眉,細細看了看天色,清朗和煦,天邊雲朵還帶著日光微金,並沒有什麼……
他驀地想起來,大約正是這微金,征兆著什麼?連忙又細聽風聲,薛清猛地冷笑起來。
算起來,這大概是他上次惹上的麻煩,現在那狗皮膏藥終於找過來了。不過這西方教還真是不要臉皮了,明知道這裏是東方,是道門的地界,還明目張膽地過來。
一路誦經?是安的什麼心?怪不得就連青玄都承受不住,原來這金文咒本來就是法力越高,越受到壓製。他們西方又看上了什麼?又想來化緣了麼?
從蓮子中拿出玉虛宮燈,薛清低頭對青玄道:“你手執此燈,片刻不要鬆開。”
等青玄依言用兩手緊緊抓住了玉虛宮燈,薛清冷笑一聲,頓時一口大鍾自頂上現出,漂浮於虛空之中,周身紫氣繚繞,即便是拿著玉虛宮燈,青玄離得近,也不由得坐倒在地。
瞥了那隻貓一眼,薛清料想他並不會有大礙,將混沌鍾祭在頂上,法力催逼,立時鍾聲大作。那渾厚聲響遠播千裏,令聽聞者無不心神一定。隻是對於那些邪異之輩,卻是威力無比。聲音過處,就連玉虛宮燈的金色光輝都破碎開來,僅剩一層微光,罩著青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