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我的故事這才開始(1 / 1)

人生,似乎為的也都是那些被視為多餘的部分,所有的辛勞、忍耐、煎熬,為的也不過是後麵那被視為不正當的、稍縱即逝的“興”。

黛米?摩爾主演的《完美無瑕》裏,已經78歲的女主人公向前來采訪的女記者講述自己在38歲那年遇到的一件大事,這件事講完的時候,電影也快要結束了,但女主人公說:“我的故事這才真正開始!”

她本來是倫敦鑽石公司的職員,在保守的五十年代,女人很少出來工作,像她那樣躋身管理層,更是非常稀罕的事情。她也非常珍惜,總是最早到公司,最晚一個離開,在男士聚集的會議上,大膽提出自己的建議。但他們卻決定解雇她,因為她在公司麵臨重大抉擇的關頭提出的那個建議,雖極富建設性,他們卻認為,這個建議應當由一個男士提出來,她簡直忘了自己是什麼人。瀕臨絕境的她,終於決定再搏一把,這次是和即將退休的老清潔工合作,從公司裏偷點鑽石出來。兩個弱者聯合,卻在一夜之間偷出了兩噸鑽石,她也由此離開了那家公司。

她講完了這件大事,故事本應結束,她卻說:“我的故事這才真正開始!”她腦海中的影集迅速翻動,她周遊世界,她與心愛的人結婚、養育孩子,為這一切,她填出一張又一張的支票。並且身體力行地弄清楚了一件事:“花掉一億英鎊需要多長時間?我用了40年。”

想起英文裏的After Party,辭典上的釋義是“A party held after another event, esp. a concert or another party ”,有人將它譯作“餘興派對”“謝幕派對”,都有闌珊之意,似乎,它隻是尾巴,是餘韻,是挽留,是不忍退場來得太早而生發出的聚會。其實,餘興派對,才是我們興之所至、情念所歸。因著它的存在,前麵那過於宏大和煌然的一切,都成了引子乃至鋪墊。

人生,似乎為的也都是那些被視為多餘的部分,所有的辛勞、忍耐、煎熬,為的也不過是後麵那被視為不正當的、稍縱即逝的“興”。《完美無瑕》大部分篇幅,用在描述偷盜鑽石上,真正的重點,卻是她如何開始她的“餘興節目”。她的人生,在醒悟之後才開始,“興”的部分,所以比較長。

我有一位長輩,她的職業生涯,有四十年。年輕時,她從最基層的財務做起,查一次賬,要在寒冬臘月裏,乘著毫無遮攔的卡車,在縣城和鄉村奔波上半個月,後來她奮鬥到重要的位置上,最後卻因卷入政治鬥爭,離開崗位,旁人看她,大概都帶著幸災樂禍的心思。但她早早趁南方地產低潮時期,在那裏買了房子,從此和在那邊經營農莊的家人生活在了一起,每天去海邊撈蝦、撿貝殼,農莊裏的楊桃收獲的時候,全家人一起勞動,她這樣概括自己的前半生:“全都是為不重要的事情努力。”

也有負氣的成分吧,但多數時候,我們的努力,常常是為他人做嫁衣,努力的結果,不過是“故事這才開始”,而不是“我的故事這才開始”,那些事不是不重要,隻是對自己並不重要。而我們在那些過於嚴肅宏大的事件、場合、時間裏的一切等待、忍耐、克製,似乎為的也是那些餘興時刻,那些可以自己做主的時刻,那些和自己願意生發出默契、培育出深情的人誠實相對的時刻。猶如在漫長的冬天之後,求一個夏夜,在白開水一般的日子之後,求一次葡萄酒狂歡。

從前在單位,寫文件的時候,最常用的開頭是“為了……”,“為了”後麵,是鏗鏘的、輝煌的一切,我們已經習慣了這種思維,習慣於為那些“為了……”發展酒量、錘煉陰謀術,培育人生的雕蟲小技,唯獨忽略了自己。

也許這是人生的必經之路,但我們內心深處,總要給自己留個小小的豁口,時刻準備著在未來的某一天說出:“我的故事這才真正開始。”留著這個可能性,就像留著一把完勝的底牌,或者另一個世界的鑰匙。有了這點,所有的忍耐,才真正值得,人生才真正海闊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