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簡?愛一定會美(1 / 2)

女人在電影裏,務必要美。電影呈現了一種性別剝削,這種剝削以美的形式實現。

某位女明星張揚她拍電影《潘玉良》的事,一邊得意,一邊也不忘記表現她有多麼為難,她的為難之處在於,潘玉良的“身世和美醜存在很大爭議”。當然,身世也就罷了,撲朔迷離,反倒增加傳奇性,重點是曆史上的潘玉良非但不美,而且很醜,由鞏俐和李嘉欣飾演,固然已經駭人聽聞,即便由略具姿色的她來演,似乎也是對史實的極大不敬。

潘玉良相貌究竟如何?曾與潘玉良有過交往的女高音歌唱家周小燕指出,真實的潘玉良“獅子鼻、厚嘴唇”,“真的很醜,她走在香榭麗舍大街是有回頭率的,不是因為漂亮,而是因為長得實在不怎麼樣。”

但不論潘玉良是美是醜,最後呈現於銀幕的,鐵定是個美女,這不隻是電影作為商品的必須,更是男權社會的必須。男名人入了傳記片,不需要更美,不論是巴頓將軍、卡波特、雷?查爾斯、魏爾倫,還是甘地或者王爾德,隻要是有照片可查的人物,登得銀幕,形似是第一要務,所以菲利普?塞默?霍夫曼戴上大黑框眼鏡,細心地別著頭發,複活卡波特的猥瑣,所以本?金斯利為扮演聖雄甘地,努力挨餓。

各種傳記片的幕後花絮裏,津津樂道的都是男演員們怎樣扮醜,怎樣為了再現主人公的肚腩而暴飲暴食,三個月也沒有去健身房。拉塞爾?克勞演了納什,張震演了吳清源,就引起非議,影評人嫌拉塞爾?克勞緊身白T恤下的胸肌和肱二頭肌過於發達,嫌張震太俊美,背後的潛台詞是,男人不需要美,美是取悅,是對性別權力的背叛,成功男人、男性名人,就更不需要美,不論美醜,他們天然就該被接受。

女名人出現在傳記片中,卻務必要美。不管你是艾迪特?皮雅芙、簡?奧斯汀、西爾維婭?普拉斯,抑或慈禧太後、女革命家、潘玉良,抑或無鹽氏,一旦出現在銀幕上,都由一等一的美女擔綱,女性向來擔負著照亮銀幕的天大責任。即便妮可?基德曼裝上假鼻子在《時時刻刻》中扮演維吉尼亞?伍爾芙,或者查理茲?塞隆醜化全身在《女魔頭》中扮演沃諾斯,背後也有心理支撐――她們本來是美女。還有《簡?愛》,盡管不是真人傳記,可簡?愛的形象這樣深入人心,也等於是傳記了,但原作中的簡是個其貌不揚的女子,電影中的曆任簡?愛卻都是端莊大方的美女,而當1996年版的《簡?愛》當真選了相貌平平的甘斯布出演簡?愛時,卻激起了公憤,人們認為,甘斯布是曆任簡?愛中最醜的一個。女人在電影裏,務必要美。電影呈現了一種性別剝削,這種剝削以美的形式實現。

我們對影像中的女人懷有一種信任:她們必須並且必然是美的,所以,女性名人隻管負責出名,隻管邋裏邋遢,隻管在畫室裏蓬頭垢麵,在實驗室裏為提煉鐳元素披頭散發,自有傳記片會負責把你拍得美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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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的故事都是愛情故事】

最初的欲望,仍是一切的動力,最堂皇的人和事背後,仍然需要用人的欲望打底子。

為什麼有些作家的生平一次再次被拍成電影,有些作家卻從沒得到電影的垂青?原因怕是很簡單,全看他們拿不拿得出一段像樣的情史――名人的所謂生平,通常等於情史。

阿娜伊絲?寧和亨利?米勒,以及亨利的妻子瓊的故事被拍成了《亨利和瓊》,他們的情事夠擁擠也夠驚世駭俗;迪倫?托馬斯和兩個女人以及衝鋒槍的故事,成就了《愛的邊緣》;希爾維亞?普拉斯和特德的生活那樣窮困――《苦澀的名聲》從頭到尾都有一股子冷颼颼的廚房裏劣質肥皂的黯敗味道,但不妨礙《瓶中美人》照舊把婚戀當作兩人平生的頭等大事。連古板的T.S.艾略特都擁有《筆外斷腸天》這樣的傳記片,甚至卡波特也同時成了《冷血》和《聲名狼藉》的主人公――裏麵沒有愛情,到底有情欲的暗影蠢蠢欲動。

情史不夠豐富,就創造一段――當然,這一條法則適用於生存年代久遠些的作家,《戀愛中的莎士比亞》理直氣壯地給莎士比亞安排了一個繆斯;薩德在瘋人院裏形影相吊,《鵝毛筆》卻也及時地為他送去一位洗衣女工,傳遞手稿的同時撫慰身心;至於簡?奧斯汀,她一個接一個地把筆下的女主人公嫁了出去,這樣“生動地忙碌”著,那麼,讓那段在她的傳記中隻占六頁篇幅的戀情,在《成為簡?奧斯汀》裏再生動些、再忙碌些,讓男主人公再接近達西先生些,簡?奧斯汀書迷會的成員們,大概並不會有太多意見。

所以,我們幾乎沒在銀幕上見到列夫?托爾斯泰和陀思妥耶夫斯基,他們太沉穩了,離我們太近了,相對於總要早夭的詩人,他們也活得太久了,而且以小說的工作量,他們也難得勻出時間來製造驚世之戀。更別提查爾斯?蘭姆,他的姐姐精神病發作把母親刺死,迫使他終身不娶照顧姐姐,以免她被送進瘋人院,這樣的故事,大概隻有七十年代的B級片導演感興趣,還有赫爾曼?麥爾維爾、惠特曼、海明威、D.H.勞倫斯,他們的生平故事,老實的部分太老實了,曖昧的地方又太曖昧了,而電影需要鮮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