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交代?」
「你不信我?」史滌生眉頭緊皺。難怪說的和做的不一樣,如今他和呼之也落在別人手裏,唯一可寄望的亦隻是對方能信守承諾。
「我不是不信你,我隻是不信商人這種東西。」洛化情淡淡的笑出聲來,振臂一呼,便向前揮去。「史公子和我做生意盡可放心。方才下的藥還能使人迷失心智,到時史公子的人愛怎樣說便怎樣說,這事情盡在你們史家掌握之中,也不用怕石克和他們起疑。」
「哈,但願他們足夠聰明。」史滌生說罷便合起嘴來,也就不再哼聲。
陳百應待在後頭,本想插嘴,可對上史滌生那張臭臉,便又覺得不好作聲。他靠在車尾發呆,一靜下來,才發現大瘋子也是安靜久了。回頭一看,隻見他默默靠在自己肩上,似是掉失了方才玩耍的精力,重重地又垂下眼簾來。
陳百應暗道不好,正想喚人,卻見到這車廂內顏色昏暗,人人仍舊靜默不語,一時也就膽怯起來。他暗地把大瘋子的手掌拿到懷中,隻覺那隻大手燙得嚇人。陳百應無法可想,左看右看,緩緩便把自己的指頭伸進嘴裏……
他狠下心腸,兩顆牙齒便咬合下來。陳百應使勁地扯著自己的皮肉,牽了兩下,卻忍住沒有喊痛。幾縷腥氣徐徐在舌頭上散開,陳百應咬咬唇,卻托起大瘋子的下顎把指頭給塞進對方嘴裏。
一絲暖熱纏上,柔柔地把他的指尖化開。陳百應佯裝平淡地把目光放空,腦袋裏轉了又轉,卻像座下的輪子一樣,撼上了硬石,痛了一下,便錯失了原來的方向,漸漸與大道越錯越遠。
之三十八
後來他們換了四隻馬一輛車,十雙鞋子五套衣服,跨過了深溝又越過了大漠,坐上了渡船然後又走到山上去。就在跨下的騾子微微打嗝之際,史滌生拉向了錢袋,終於向大家宣布了阮囊羞澀之事。
陳百應到底是餓過肚子的,氣度亦大有不同。趴在騾子上把玩著鞍轡,陳公子的心思百轉,卻隻會感歎這終於是最後一站。其實說他們已到終站,也有不妥。隻是跨過這一列山巒,再走前幾步便是淩山所在,到時候外人縱長了七手八臂,怕也亦難再深入了。
故陳百應也不擔心,隻是史滌生卻很在意。抖抖囊中幾個銅錢,傳來叮叮幾響卻又轉頭往他問來:「怎麼辦?」
「……嗯,反正我們在山裏又不花錢。」陳百應捏著肚子上的肉,一邊往後麵偷瞄了一眼,果然宋璽跟洛化情還是一臉愛理不理,逍遙自得的策著他們的騾子。再後麵的一個瘋子停在路邊掏著樹洞,到發現自己落單了,又喜衝衝的撲了上來。
陳百應看得眼睛都笑了,回頭卻看到史滌生沉著一張臉道:「也罷。」
他背過身來,若是騎著一頭馬的話,說不定已策起了萬裏黃沙。騾子黑黑的屁股順著山路迂回的扭了又扭,陳百應的目光隨著那背影愁了又愁。大概是因為沒人伺候,史滌生跟著自己走了多天,脾氣還真是越來越壞。
「哈﹗徒弟﹗」陳公子一個不為意,樹上卻突然躍下了一個大瘋子。所幸這騾子生來愚鈍,背著的貨物又重,也沒有受驚,還是一派逍遙的搖著屁股慢慢走著。「我來教你武功?」
「嘩﹗」
說是要教,其實也和恃強淩弱無甚區別。隻見這瘋子好快的手,啪啦啪啦的打在陳百應背上,也不容他說一聲痛,把那雙手扭到背後,卻又使勁地扳起他的手指來。陳百應忍了一斛眼淚,隻覺血脈自胸腹流竄,澎湃沸騰,卻又亂中有序,十盞茶以後,便紛紛平複在丹田之間。
這場景眾人大概看慣看熟,開始還會有的半分緊張,此際亦已消退無形,也就視而不見般紛紛從旁邊路過。「咦?」就隻有他一個陳百應萬般留心在意,回頭看了一眼,果然見到大瘋子得意地笑著向自己邀功。
他們這匹騾子乏人鞭策,走到半路,也就自己停下來擺尾巴。大瘋子心血來潮的教他一場,未幾大概是厭了,趴在陳百應身後卻呼呼大睡。陳公子趕著騾子,好不容易走上一片較平緩的山緩,不遠處便已冒起了一團紅紅的火。
原來眾人早已整理安頓過了,放了騾子在一旁歇息,他們圍著一團火卻在閉目養神。宋璽和洛化情堆在一邊,史滌生和騾子歇在另一角,陳百應尋了個中間位置,也就盤腳坐起來靠在大樹旁邊。
他拿著從騾子上缷下的水囊,從懷裏摸出了個杯子,匆匆喝了一口水,低頭卻打量著睡在腿旁的瘋子。陳百應猶豫一下,伸手探在他額上,皺皺眉毛,又偷偷摸摸的從袖裏探出一把小刀。他把刀口往拇指壓去,一滴濃血便在杯中化開。他專注地等地等了一柱香的時間,到那指頭上結起了一片血塊,他才又提起水囊往杯中倒去。
陳百應用指頭往杯中攪拌幾下,偷瞄了一下四周,才又把杯沿貼向大瘋子的嘴角。他這樣做已經好些天了,開始也為求個安心,過後卻發現大瘋子果然臉色大好。陳百應緩緩一笑,若是教人史滌生知道了,想必又會大驚小怪一番。其實這病淩天宮的鳥頭應該也不是不懂治,隻是做生意的卻最忌讓別人知道自己著緊甚麼,不然被人抬了個天價,自己也就無力討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