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段(1 / 2)

的事,卻是為時已晚。

之六十四

他大概是沒了。

那手手腳腳分散開去,便在一片迷惘中沒了蹤影,他似是睜開了眼,卻看不到東西,也不算是見到了光,隻有一片灰白的顏色在腦海盤旋。或許連兩顆眼珠子亦漸漸浮離軀殼,五內一陣虛空,似是被黃泉水洗擦過了,都變成了骨頭咯咯的散碎開去。

幽冥、地府、孟婆湯,他想起了前世聽過的那些故事,突然便不再那麼泰然。心裏一陣騷動,想要從中掙紮開去,他甚麼都沒了,卻始終不肯忘記這一切。

——真是傻啊……

依稀間似是有人這麼說他,本來都要砸到輪回盤上去了,可陳百應一睜眼,還是醒了過來。

眼前是一個床幔。

轉轉眼珠,旁邊處處都是人。

「醒了﹗」

「醒了?嗚……醒來就好了……」他娘哭喪著臉,明明人都醒了,她卻仍舊哭得天崩地裂。

他爹就在旁邊勸,那平常就苦瓜似的口臉這時更是顯得暗黑尖削,那眉頭皺起來指不定能把路過的蒼蠅給夾死。又不是甚麼了不得的事,他也沒死,陳百應心裏呢喃著,不禁覺得好笑,於是也就笑了。

「哈……咳咳——」可他一笑,胸口那度悶氣便堵了上來,嗆得他一時難以呼吸。

胸腹間鼓鼓漲漲的,陳百應一時沒想明白,還奇怪是怎麼回事,胸口便傳來一陣撕裂的痛。

「嗚……」

「百應你怎麼了?疼嗎?」

他便是個好了瘡口忘了痛的人,這下子也不得不牢牢記住了。陳百應一臉青白,軟軟依靠在他娘懷內,不覺顯露出一點小孩子的本性。他本來就是陳家的傳家寶,驕貴得禁不起一點摔,那度裂紋徐徐自胸肺間往外擴散,便是再好的大夫來把住他的脈,那痕跡卻仍舊爬滿十指之間。

於是他捉不住甚麼了,稍稍痙攣起來,嘴巴被人硬扳開,又喂下了一碗碗又苦又腥的藥。似乎是一瞬間,又似乎是過了好幾天,他房間還滿滿的都是人,而陳公子有氣無力的靠在錦枕上,大概是想起了誰,半抬眼,卻問:「湘湘呢?」

「我讓他走了。」突然有個人應他了,捧著一碗藥走上前來,原來卻是史公子。

這時史滌生也褪掉了他那重喜氣顏色,換了一身褐黃,到底是成了家,氣度亦與前大有不同。隻看他臉龐瘦削,眉頭半皺,似有萬千愁緒就在要說不說之間,隱含在淡薄的雙♪唇之上。

他還未發話,陳百應卻又說了:「湘湘呢?」

一屋子人麵麵相覷,最終目光還是投到史公子之上。史滌生在袖下把手緊了緊,點點頭,卻柔和地把話說開了:「我去叫他進來。」

那些當下人的遇上了主子們的脾氣,還不都盼著能避之則吉?如今史公子一撇步,後麵追著上去的不知幾許,一下子房中便空了。過了一會,說去叫人的史滌生卻沒有回來,門前卻有一個小腦袋在悠悠張望著。隻見那小腦袋晃啊晃啊,探出一點又縮回半分,未幾似是下了好大決心,才敢跨步躍進門內。

「主子﹗」不過是離開他身邊兩三天,湘湘卻是一副久別重逢的模樣,一下子便撲倒在他床前。

陳百應也笑,沒隔一會,卻是有氣無力地問了起來:「他呢?」

「他?……」湘湘本還想裝著胡塗,可見到他主子的臉卻又暪不住了,閃閃縮縮的沉下頭來,模糊著聲音卻敷衍起來。「史、史公子說不讓說……」

「啊,那天是誰讓你叫我走的?」陳百應似乎亦無意追問,那度氣猶如遊絲的在空中抖動,他眼睛一偏,卻又往湘湘身上射來。

「這……」

「不也是史公子嗎?」

「……對。」

「那你們早知道了吧?」陳百應其實也不用問,這等顯然易見之事,他一想也就知道。可他卻仍然輕輕的吐著氣,不舍地盯著眼前人:「大家都料到會這樣了?」

「不﹗不﹗主子,史公子沒想到會傷了你。這事夫人也知道,本來就隻是說合力夾擊而已,明明保證過我們可全身而退,都怪岩略山城的人老愛胡說百道,才害主子……」

看著湘湘急欲辯駁的臉,陳百應不覺笑了。他傷著了,或是沒傷著,其實都是一樣。隻是人人都不懂,都不明白,他說甚麼都是小孩子在耍賴。於是他甚麼都不說了,就這樣看著湘湘,想著原來連他都不懂。

他於他,到底是個孽障,是個禍根,是個劫。人人都這樣說了,怎麼還會妙想天開的以為這就是一輩子?

他胸口的傷越發沉重了,陳百應按著那度發痛的裂紋,柔聲細語的便向湘湘喚來:「他還活著嗎?」

「嗯、這……我聽人家說,說他到底還是跑了……」

「他在哪裏呢?」

湘湘腦袋一偏,表情倒是為難:「這……主子,我都說我不知道了。」

「在哪裏呢?」陳百應垂下眼,看著手上的那碗藥。深沉的顏色凝固在碗底,彷佛就此定住了一樣,慢慢凝結成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