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中,初秋得的一場風寒先還隻是咳嗽,吃了幾劑藥不管事,慢慢重起來,如今竟像是癆病了,老鴇見她快要不行的光景,越發不肯費錢與她治病。
千鋒伺候水沉煙多年,拿她當親姐姐,心疼得不行,便來找這鐵生金看診,誰想這鐵生金是個隻認錢的主兒,見他出不起診金,搭理也不肯搭理一聲,千鋒求了三、四回,總不見他答應,眼見水沉煙的病越來越重,今日便急起來,耐不住要打這姓鐵的。
他一麵說,一麵眼圈就紅了,隻是忍著不肯哭。懷風見他這樣重情重義,很是喜歡,不由溫言勸慰。
梨香院便在城西,乃是夷陵數得著的尋歡作樂之所,占了足有半條街,每到夜間人來人往好不熱鬧。現下還是申時,並無客人上門,院子裏便顯得甚是安靜。
嶽千鋒從角門往裏瞅了瞅,見沒什麼人,忙拉著懷風進來,順牆角溜進後院。
「若是讓老鴇子瞅見我給姐姐請大夫,當頭便是一頓臭罵,還得帶累姐姐,便隻得偷偷溜進來,公子莫怪。」
待到了一間廂房前,將門敲了兩敲,「姐姐,我請了大夫來給你看病。」
聽裏麵輕輕的嗯了聲,便領著懷風推門進去。
這屋子座西朝東,到了下午便有些陰暗,又很是窄小,屋裏隻一張木板床,連個帳子也沒有,甚是簡陋。一個麵色蠟黃的姑娘正躺在床上,身上一條薄被,見千鋒身後跟進來個年輕郎中,便掙紮著要起來。
「姐姐別動。」
千鋒趕忙上去扶她靠在自己身上,一麵對懷風道:「公子,請你救一救她。」
懷風掃視一圈,見屋裏連個凳子也沒有,隻得挨著床沿坐了,拉過水沉煙手腕,三根指頭搭在上麵,細細辨了有盞茶工夫才放開。
「請姑娘張嘴讓我看看舌苔。」
水沉煙聞言,從嶽千鋒肩頭抬起臉,微微張開嘴。
她臥病良久,臉上已瘦脫了形,隻是輪廓間仍依稀可見昔日美豔。
懷風看一看,輕輕嗯了一聲,嶽千鋒便耐不住問道:「公子,我姐姐可有救嗎?」
「這位姑娘素體虛弱,日常又酒色勞倦,起居不慎,耗傷氣血津液,導致氣血虛弱,陰精損耗,又兼感染時疫,如今已成肺癆。」
癆病乃是個極險的病症,自來得了這病的少有人能活著,他話說到一半,嶽千鋒已臉色大變,聲兒都顫起來,「那我姐姐她……她……」
「千鋒別怕,這病治不治都沒什麼了,」便在這當口,水沉煙突然發話,聲音雖輕如遊絲,卻極是鎮定,麵帶一抹輕笑,慢慢道:「我這一生,醃臢不堪,每日裏便如同行屍走肉般,好不難受,以前強撐著,不過是放心不下你,如今你也大了,我總算沒負了你娘托付,這下再無牽掛,去也能去得安心了。」
她這一笑,眼中露出一絲溫柔神采,暖如春水,懷風見了,驀地便想起幼時母親看著自己的眼神,心中登時一酸,嶽千鋒更不用提,眼淚已是成串滾落下來。
「水姑娘莫作頹喪之語,你這病尚未到不治之境,好生吃藥調養,痊愈並非難事。」
嶽千鋒乍然瞪大眼睛,「公子,你……你說真的?」
歡喜得口齒都不利落了。
懷風打開藥箱取出一瓶丸藥,「這一瓶是補天大造丸,每天兩服,每服十丸,空心溫酒送下,無酒的話,鹽湯亦可。」
那瓶子不大,也就是兩、三天的藥量,這等病沒個一年半載哪裏就養得好了,懷風便道,「這藥先吃著,我再開個方子,待藥吃完了便照這方子去抓,每日煎湯來喝,先吃一個月,慢慢調理罷。」
千鋒先還歡喜,這時卻露出難色,水沉煙也苦笑道:「多謝這位先生,隻是我們哪兒還有銀子吃藥,罷了,聽天由命罷。」
懷風微微一笑,「這可巧,我才盤下鐵生金那間藥鋪,裏頭藥材倒是齊全,你每日裏到我那兒取藥就是。藥費好說,沒有就先欠著,日後再還也無妨。」
這一下連水沉煙也麵露喜色,一麵咳著一麵道謝。
翌日一早,懷風便到鐵生金鋪子裏去,當著地保的麵兌清銀子,又一道去衙門改了房契地契,待辦妥回來,這鋪子便已改作陰姓了。
鋪子不大,可收拾起來也頗費工夫,懷風便請地保薦個懂藥性、手腳利落的夥計過來,那地保答應著去了,說是三天內一準兒帶人來,懷風便先自己拾掇著。上午先去重製了鋪子牌匾,喚作藥師堂,旋即又到客棧結了帳,買了新的鋪蓋,連同行李一道搬進了鋪子後院裏。
到了下午,懷風正擦抹房裏桌椅安置被褥,便聽鋪子前頭有人喚,出去一看,正是嶽千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