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一板車的炮仗,也不知道現在運到哪裏去了,身邊的熱茶糕點絲巾絹帕還和平時打點得一樣,卻看身邊走來走去的隨侍也穿著平時不見穿的嶄新料子,心道其實這西廠裏的年,倒和外麵的人世間沒有什麼區別。

4

眼見著太陽落了山,風裏刀等得不耐煩,便斂了那身狐狸毛的襖子說要往後廚房去看看。身邊一個跟了他兩個月他卻還是叫不起名字的小廝攙著他。進了廚房,正卷著袖子在煮水裏翻肉塊的太監們紛紛擱了鍋鏟攪棍來給風裏刀搬椅子,嘴裏卻說,廠公已經好久沒來後廚和我們一起吃飯過年了,我們還以為廠公再……卻又突然止了嘴,不說了。風裏刀心裏納悶,卻還是依樣坐下,眼見這一道道油汪汪的菜上了桌,對麵端碗的小太監卻畢恭畢敬往他麵前放下一碗白玉似的羹湯,裏麵間或,點綴了幾個小湯圓,風裏刀捂著肚子,有苦難言。眼巴巴望著那一桌肉味,正準備去摸筷子,卻見那攙他的小廝,站起來,將手中酒傾在廚房的地上,說,“小的帶督主先敬幾位檔頭”,其他人卻也依次做過來,風裏刀坐在椅子上,隻覺得這小小的地方蒸起來一股酒氣,隱約,卻是故人的味道,熏得他燒了胃似的難受。

5

酒過三巡,吃飯的家夥被移到了院子,風裏刀坐在前庭裏,看天上,原來全是下午運回來的焰火,那天色被染得姹紫嫣紅的美,他仰頭看了一輪,一輪,再一輪,覺得有些倦了。找身邊的小太監要茶喝,那小太監見風裏刀一副倦色心裏有些害怕,端茶過來小心翼翼解釋說,下午西廠裏的幾位百戶已經是出去找了盡可能多的焰火樣式,就是怕大人看厭,大人再等等,過了這輪,就上新花樣了。風裏刀捧著茶問他,這焰火,難不成要放上一夜?那小太監望了他一眼,低眉道,大人以前總說宮裏衾薄裘寒的不好入眠,夜來,都是要人先暖了被子再睡的。風裏刀喝著茶含糊哦了一聲,那人猶豫了一會便接著說,每逢年夜,錦衣衛換崗值班,大人怕等不到他們,總是在西廠裏放上半夜的焰火,和我們一起喝茶吃酒,說這宮裏獨夢難眠的好不容易挑著年夜等大家來齊了一起開開心心的,總好過吹燈睡了,我們各自覺得孤單。

6

風裏刀本已經十分的困倦,卻眼見周圍一圈人腫著眼睛陪自己硬熬著看焰火的情形,突然覺得自己此刻若是回宮睡了,就是做了極大的一件錯事似的。想他從前江湖飄零的時候,也曾在這樣清冷的夜裏和顧少棠他們幾個圍爐喝酒,一道說瘋話,後來酒喝得多了,眼見麵前的每個人都坐著笑,夜越深,笑著笑著便都笑出了眼淚,仿佛這一整年出生入死的心酸都隨了那穿腸而過的酒水,流落在這微醺的空氣裏,慢慢的蒸發不見了。此刻,風裏刀的心裏,便是這江湖人的滄桑心境,看著那些忽明忽暗的火光,風裏刀在心裏把雨化田悄悄罵了千萬遍,他想說,你真不該死,他想說,你要麼就壞得徹底些,死得徹底些,也好過留給我的盡是傷心事。

7

風裏刀最後還是睡著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被送回的靈濟宮,夜裏來做了一個夢,夢裏麵,一圈帶著麵具刀疤黑痣青斑的人圍著爐子叼著水煙袋子回頭看他,卻說,都已經兩個月了,你怎麼還是一點樣子都沒有,咱們西廠的臉啊都快被你丟光了。他正準備回嘴,卻見了那個和他長了一張臉的人推門進來,手上提了兩壇泥封還未拍開的酒,身邊有個女子為他收起油紙傘,傘上的積雪落了一地,化成一灘亮晶晶的水跡。那人看見他,卻是一臉“喲,你也在啊”的笑了,然後坐下來和火爐邊那一群人對分一疊酒碗,回頭叫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