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魯子眼前一片黑,抱了自己的膝蓋悶聲悶氣不理他,好半天,外邊天旋地轉的沙石滾走聲音終於小了一些,繼學勇呼出一口氣,聽見他甕聲甕氣說了一句,

“還是咱們靈濟宮好……”

繼學勇這就來了精神,舉著那塊大黑布挺開心地說,走的時候我特地去後院看了,咱們靈濟宮裏有兩隻大肥羊啊都貼上秋膘了,母羊眼看著就要下崽,等咱們回去了我去給督主殺一隻,刷上蜂蜜用文火細細烤了到時候你拿著沾孜然吃……

譚魯子抿了嘴,耳邊的繼學勇還在滔滔不絕,他便開始擔心起自己房裏的那盆秋海棠,無人侍弄,會不會就死了。心裏又覺得許是年關將近,許是這荒漠裏的天氣太恨人,弄得他居然有點想家,一低頭吐出幾個字來,

“茴香好些……”

繼學勇一愣,於無聲的空氣裏咧開一張嘴,緩聲答他,

“好好好,魯子說茴香就用茴香!”

113

馬進良跟著雨化田這才到了驛站一天,大漠裏晝夜溫差大,半夜裏,就被冷醒了一回。他點起油燈坐在床上搓手哈氣,想起雨化田夜來淺眠的習性,心裏總有幾分不踏實。

第二天梳洗起床,碰見雨化田手裏纏了串佛珠對著北麵京城的方向念了兩道經,待他念完,端過去一個洗臉的盆子問他,督主昨夜,可睡得安穩?

雨化田“唔”了一聲,接水洗了臉,將洗臉布扔回盆子裏的時候被馬進良抓過去那隻手,手心裏那一點感覺很是清晰,馬進良麵上毫無聲色,看天下雨了一樣說了聲,

“涼”

“放肆”

守關的將領推門而入,向雨化田報告了驛站來人的情況,將說完時,見督主身邊鬼麵白瞳長相駭人的錦衣衛補了一句,“這間屋子寒氣重了,夜來命人多備幾個火盆來”,誠惶誠恐的答應一聲出去了。身後,雨化田捧起一杯參茶坐下,埋怨他說,

“進良此舉,擾亂軍心呐”

馬進良站著沒動,偷看雨化田一眼,看他眉心微蹙,卻是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隻放了膽子把兩隻手都接過來放掌心裏揉暖。

“督主向來身體虛寒睡得淺,夜來修養不好這才是不利軍心”

雨化田看他一眼,抽出兩隻手來,說,

“那,從今還有勞進良替我暖床了”

馬進良取來佛珠替雨化田一圈圈繞在手腕上,

“督主一句話可以讓屬下去死,隻是督主若事先自不保重,進良怕是死也無益”

“進良”

雨化田突然叫他,

“若是你明日就要死了,最想做的一件事情是什麼?”

馬進良低頭看著雨化田搭在珠鏈上的小指,想著究竟是不是這一隻,按過他的胸口,劃過他的那些疤痕,依靠過他的臂膀又殺過那麼多的人。^o^思^o^兔^o^網^o^

“隻想,在督主身邊罷了”

—tbc—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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譚魯子自己也沒有想到,剛到龍門客棧就跟個女人打了一架,在他心裏,女人等於麻煩,至於像小素那樣心眼八個九個連環還會點武功的女人,算得上一個劫難,常小文好不容易從他身上下來回頭桀驁不馴地瞪了他一眼,那眼神,帶著股躁動不安的野性,譚魯子像被貓爪子抓了一下,一抖衣擺,覺得有點兒晦氣。

常小文回了韃靼人自己那張桌子端起個大酒碗來,她身邊的哈剛在她身上嗅了嗅說,布嚕嘟你很香。那是譚魯子自己才用的沉香,放進小香囊裏,太陽怎麼曬味道都不散。常小文自己舉袖子聞了兩下,倒是真一股和了片腦、大黃、丁香、菖蒲的味道娘裏娘氣,覺得很是丟人,撣了兩下手臂灌下一大碗酒去,過後,自己就忘了這事。再後來遇上風裏刀,半夜裏假扮西廠廠公去了二樓廂房裏,回來的時候身上也是這麼一陣香。韃靼人鼻子靈,看了她和風裏刀兩眼,不說話,常小文心裏明白是怎麼回事,隻是笑,看著顧少棠甩了卜倉舟一個大嘴巴子,覺得心裏好是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