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庭曬太陽喝茶的時候,又碰見趙通和譚魯子躲在花圃下麵咬耳朵。

“怎麼樣二檔頭,要我說,那家老爺怎麼想的,那四房……”

“哪裏是四房……”魯子答他,

“難不成又娶了?!”

“之前接到探子報他家閉門鎖院又夜半亮著燭光,怕他密謀奏疏上奏彈劾……哪兒能呐……”

“那二哥的意思是……?”

譚魯子一隻手遮了半張臉說,

“閉門鎖院是真的,夜半有人聲也是真的,我潛過去,看得卻是金屋藏嬌一夜旖旎啊”

那天趙通一張嘴哦成個湯圓形狀,縮著身子窩在花圃下很是一臉羨豔的神色,這對話雨化田聽來隻覺好笑,身後馬進良倒是怕他氣著,過後又自己做主罰趙通出去跑了半個月的暗殺,連腳都不帶歇。

雨化田想,那日魯子的表情倒是真妙。

“哪兒能呐……藏的都是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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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化田想,到底是自己給他們留了個喜怒無常的印象,弄得底下一個個的看他向看修羅夜刹,便是校場上試他們功夫長進的時候拗短了一截小指甲都能把這群人嚇個半死。每逢這時,當晚的一應衣食起居肯定都是由馬進良這個大檔頭來服侍。莫非倒隻有馬進良不怕他?雨化田想,又覺得其他宵小蹲在窗台外麵扒著窗偷瞄屋內情形這場麵實在奇怪,覺得自己和進良像極了生死殿的閻羅和鬼馬麵,起了點無可奈何的心調侃馬進良說每次都由你來拾掇這爛攤子私下裏到底收了他們多少好處,弄得連馬進良也時常心悸慌張,麵對譚魯子他們的時候,臉皮也是越磨越厚了。

雨化田眨眨幹澀刺痛的眼睛,暗無天日裏靜默的笑了一下,卻牽扯了幹裂的嘴角,笑出了一嘴的血腥氣。如今,身邊隻剩了沙石滑落的聲音和自己粗重喑啞的喘熄,雨化田自己覺得那喘氣聲像個垂死的人,一點也不好聽。手掌的觸♪感有些許的麻木,雨化田又動了動手指,發現素慧容的手還在那裏,便放心了許多,眼前想過這麼多不清不楚的事情,如今真的隻剩下這無從銜接的岑寂,空氣如鐵壁般包圍著沉痛劈頭蓋臉地壓上,雨化田緊了胸口,覺得一陣痛快的悲戚和孤獨劃破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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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我還有事要做。他想,我要活,我要把小素從這裏帶出去。

他想我還要回京城,回西廠,我還有我的權力、財富和地位,我要重新拿回屬於雨化田的那些東西。

他想,不然,還有誰會為他們立衣冠塚,誰會記得他們,每年樽祭的時候,叫一聲他們的名字,替他們上一炷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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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慧容的手指,始終停留在雨化田的掌心裏,沒有顫唞一下。直到,雨化田的指尖,接觸到一陣冰涼的空氣,突然有光進來,些微的涼風穿過指縫,雨化田還以為手掌被什麼利刃刺過,一抖縮回了手。而後,身後牽著的素慧容就突然變得好像千鈞重。

雨化田沒辦法睜開眼睛,但是他感覺得到,徒手挖開的沙口正在迅速的崩落,恢複形狀,計劃著重新壓頂而下。他是真的急了,忘了他自己發不出聲音,那是他這半生聽到過的自己最形容不堪的一次喊叫,狼狽、落拓、醜陋得像隻苟延殘喘的野獸,他在想,有沒有人在這裏,幫我拉她一把,拉她一把。

雨化田記得,第一次在城郊的亂葬崗外撿到這個賣身葬父的孩子的時候,她也是帶著那一身淩厲的活氣和天真的依戀,跪在地上這樣拉著自己的袖子。

“習過武沒有?”

“慧榮跟爹爹學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