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出發的地方離上一個經過的綠洲隻有數裏遠,他想,你們若是能在被太陽曬死前醒過來,爬回去,等到再有經過的隊伍去綠洲汲水,一定能活下來。他覺得,上天並沒有給過他和素慧容求生的機會,他覺得,這一切都很公平。
雨化田歪在駱駝的背後,看著眼前空茫茫的大漠,天地交接處的一輪日頭,紅得他心悸。
他知道,沒有了那一隊人馬,他便更不容易活下來,沒了領隊的駱駝,憑記憶能走到哪裏,他好像也沒有多大在意。駱駝背後的一撮絨毛刺進他的口鼻,雨化田的口中湧進一大股腥甜鮮活的肉味,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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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門外有個鎮子,不大,卻是邊關煉鐵和煉金工藝最好的一個地方,各條道上的人物都喜歡來這裏做買賣,大眼睛高鼻梁的小夥子露出精壯的胳膊和胸膛,姑娘蒙著麵金耳環閃著晃人眼的光,咄咄逼人地走過。村邊的土房子裏是一家的三個兄弟,中原來的,打鐵的手藝尤其好,聽說最小的弟弟有病,大哥就去找了鎮上的鐵匠鋪子做免費工,去換那些商隊大老遠帶回來的鹿茸和百草。二哥一大早拿自己搓的茅草繩打成的草鞋去集市裏換大餅和馬奶酒,趁著太陽沒有升到中天再盛一小袋的大米麵回來。最小的那個呢,摸起床以後就開始拿個簸箕坐在家門口一個小石頭上慢慢的篩米,他肩膀有傷,動作一大就要停下來休息一會,間或又望望家門外大漠的方向,再低頭搖晃兩下手裏的筐子。
鎮子外麵來了一整隊的駱駝,人們都說,是六十年不遇的大沙暴把整個商隊的人全吹散了,隻剩下一隊的牲口,彼此係在一起,找到了回來的路,整隊人死的死散的散隻剩下了一個啞巴。小弟走的時候還留了半筐沒有篩完沙子的米,擱在石頭上,罩上了一塊大黑布,看不分明的料子,被隱約一塊晦澀的暗紅色沾染了大半,還挺好看的。集子外擠滿了人,都在想,這麼大的一對駱駝,究竟怎麼處理,誰也沒有注意到,那個趕著隊伍回來的啞巴從駱駝上雙目赤紅地爬下來。人群被轟然推散,大家誰都認得,村口的那家身子有病的小弟,跌跌撞撞地倒在地上,抓住那個人的腳,說了一句他們都聽不大懂的中原話。
雨化田低頭側麵,看見了趙通那一支隻怕再也抬不起來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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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裏有幾個墳塚,關外人不懂這些習俗,隻以為是插來曬羊肉曬棗幹的。繼學勇在那裏,蹲在原地和誰絮絮說話的樣子。趙通站在雨化田身邊,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他和繼學勇,都是受了傷在亂軍裏被人拉了一把,龍卷風來的時候,他和繼學勇趁著大家四處奔忙,跑進人堆裏挖了很久的屍體,才在馬棚裏發現還有氣的馬進良,他們兩個護著他,好不容易才逃過一劫,繼學勇臉上添了一道疤,而趙通廢了一隻手。那之後,他們一直沒有回去,將身上的銀子給了邊關的商隊,雇他們在邊關來回的路線上找那些落單的身份不明的路人回來,希望還有其他人能活下來。趙通給雨化田端來一杯酒,看見他手上龜裂的傷口,現在想,那時候,拉他們一把的,果真就是素慧容了。
雨化田看了看院子裏的墳,看了繼學勇一眼,繼學勇知道他要問什麼,答他說,
“都是衣冠塚,身子,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