藻興味更濃:“原來是沈老板!久仰大名,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
杜蘭兮便上前挽了章蘅藻,衝向沈青明道:“青明,這就是我跟你提過好幾次的章先生。”
沈青明也禮貌地微笑點頭。
三人站在當下,又多聊了一會兒。章藻衡嫌舞廳吵鬧,主動請兩人去西餐廳吃夜宵。杜蘭兮應對妥當,一邊嫻熟地用著刀叉,一邊應付著章藻衡不時的小動作,或嗔或喜哄得章蘅藻心花怒放。沈青明坐在二人對麵,看著他兩人已然打得火熱,便自然少說多吃,並適當流露出對章的崇拜。
兩姐弟哄得章蘅藻心花怒放。
分別時已到了第二天淩晨。沈青明婉拒了章蘅藻用汽車送自己回家的好意,獨自步行向戲班的宿舍。
天邊其時已然微微地泛起了些魚白,灰蒙蒙的空氣散發著沁骨的濕冷。在這一派黯淡的色調中,浮媚的上海灘霓虹零落,眼袋浮腫,十裏洋場一帶更是隻剩殘妝。沈青明莫名想要點煙,但又礙於寒冷,隻覺懶怠伸手。
忽然臉上一點冰涼。他仰起頭,便看見有細小的冰晶點點落下。
是雪。
竟下雪了。
沈青明裹緊身上的大衣,愈發加快了腳步。
南方是很少下雪的,所以這冰晶落地後就成了水珠。沈青明一路疾行,隻覺得身上的衣服都要被打濕了。暗暗在心中低咒一聲,這不合氣候的雪引來的也不知是禍是福。
一直到戲班所在的院落門口時,沈青明忍著寒意伸手推門,不經意間一低頭,卻見門口的青石台階上團了個小小的黑影。
看來反常的不僅是天氣。他不由得微擰了眉。
如今戰亂頻仍,難民數不勝數,隻是絕少敢有人放到租界裏來。沈青明不是不想管,隻是管得了一個卻也畢竟管不了三千。可見這個一直都堵到了門口,他也不好作沒瞧見。
沈青明無奈地歎了口氣,生逢亂世,誰又能說得清誰會比誰先死,隻是籍著眼前 好歹的一點溫暖,多幫扶一個便多幫扶一個罷。他從兜裏拿出好不容易放暖的手,彎腰上前將那個渾身髒汙的孩子抱了起來。
男孩子看身量大概十五六歲,出乎意料的輕。一直到結實地抱在懷裏,沈青明才發現透過單薄的衣服,男孩兒全身滾燙。
又歎了口氣,在抱著男孩兒回自己房間之前,沈青明又先拐去戲班通醫術的宋先生那裏,把老人家叫了起來。所幸已經快到戲班起床練功的時間,倒也不算十足的打擾。
直至第二天南溟仝睜開眼時,就見一個年輕男子坐在身邊,垂著頭打瞌睡。雪後初霽的暖光透過窗戶灑了他半身,南溟仝心中一動,正要坐起身來,那人卻不經意間猛地抬起了頭,見他已然醒來,揉了揉額頭,方才笑道:“睡了一天,終於醒了!灶上還熱著藥,等我給你端過來。”
他一邊說著,眉目中滿是柔和,正欲站起身來,卻發現衣角不妨被男孩兒拽住了。
沈青明瞧他一副棄獸的模樣,便隻是笑笑,喊來門口的孫悅奎幫忙把藥端過來,自己留在床邊,對男孩子細細打量。
此時男孩兒已經不是滿麵塵灰,五官幹淨精致,小團臉還透著稚氣。
“你好,我叫沈青明。”重又坐□來,沈青明順勢伸手輕握住男孩兒拉住自己衣角的手,“你的名字呢?”
男孩子指指自己的嘴,遙遙頭。
“不會說話啊,會寫字麼?”
點點頭,沈青明便高興的從書桌上取過紙筆。
“南溟仝?原來是溟仝啊,這個名字似乎可不大常見。”南溟仝把沈青明清越溫和的嗓音聽在心中,第一次,他覺得自己的名字也可以如此動聽。
☆、聯彙托情
回來之後自然挨了吳老頭子好一頓訓斥,沈青明不禁慶幸好在吳老前幾天剛出過趟遠門,也是近幾日才回,自己受傷的事和其它鬧劇是一概不知的。至於南溟仝,老頭子雖然嘴裏報怨那孩子顯是早已經過了學戲的年齡,這下戲班裏又要平白多出一張吃飯的嘴戲班又不是濟貧院等等之類,責怪沈青明怎麼能隨便撿人回來,卻也到底給溟仝安排了個打雜的差事。
從那以後,戲班裏的人就常常看見一個削瘦的男孩子坐在沈青明院子的角落,時而手裏拿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抹布,卻是癡癡地在仰望著亂世間唯一不受汙染的天空。
直至後來某一天,那個不會說話的男孩子忽然消失了,就像他突然出現時那樣突兀。有人問起沈青明來,他卻也是一副十足茫然的樣子,猜測說那個孩子可能是習慣了流浪生活,自己離開了。
這倒不是作假。南溟仝的去向沈青明確實不知,而他本著一切隨緣的想法,對身邊人的去留本頁極少強求。可是後來兩人再度相遇時,沈青明見了南溟仝的境況,雖那生活條件是戲班大大所不能相比,他卻對自己的這種淡漠態度第一次產生了切膚的悔意。
不過這也已經是後話了。
轉眼之間三九時節已盡。容華戲院從不閑著,眼看又上了部熱鬧的武戲,整日裏場子十分叫座,有時竟能連著整演上三場,因而沈青明一段時間下來也是特別的忙碌。軍統和八辦親切友好地見了一麵後並未再聯係,畢竟彼此間嫌隙絕非一日寒冰,倒也不需著急。廖仲愷作為一處之長卻向來是事務不斷的,此番不知是得不著清閑的緣故,或是礙於沈青明不曾清閑,亦或是他已然對沈青明過去了新鮮勁頭,總之新的一年也是從未上門作過糾纏。至於章蘅藻那邊的情報遮遮掩掩一通,卻並未有什麼特別重要的,但好在也還未發生什麼大紕漏;倒是杜蘭兮十足與他打得火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