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溪邊石頭上,脫了沾滿泥土的草鞋,將雙足浸到泉水裏取涼。
他伸手摸向石畔想飲水,卻忘記了帶水囊,隻摸到鬥笠。於是順手摘了那根拴在笠頂的短笛,信手拿到唇邊,試吹一吹,還能發聲,於是斷續起調,漸漸成曲,是一曲《踏莎行》。鄉間竹笛休說質地,就連笛孔都沒有對準音節,使得吹出來音律不甚調和。也虧得他極擅音律,才能將一管粗笛也吹得悠然動聽。
這一刻風清月朗,天開雲霽,山間重重疊疊的樹影深黑,在這笛音下似乎皎然澄淨起來,山野的夜風拂在麵上也變得柔和,仿佛一樹樹繁花,在心眼裏蓬蓬勃勃地開放了。
趙佑安在溪邊轉頭瞧著他,玄昀吹著短笛也看著他。月下麵目清晰如畫,眉眼裏還有舊日天真的痕跡,又恍惚含著新的思憶。。
一曲終了,趙佑安不覺脫口喚了聲:“小雲!”
玄昀低低答道:“我在。”
一時間兩人都沒有開口,某種寂靜的溫情在空氣中氤氳。
玄昀又去轉頭尋水,第二度想起來未帶水囊,要拿鬥笠翻轉舀泉水來喝又嫌器具不淨,趙佑安便自上遊伸手捧了一掬水,走過來半蹲半跪,捧給他喝。。
口唇和手掌的相觸是極輕微的,各自隻作渾無知覺。直捧到第三掬水,玄昀才伸手反扣在趙佑安腕上,輕喚了一聲“虎子哥”。。
“虎子哥,以後我們就這樣罷。我願意的。”。
“你也看到了,其實這種生活很辛苦,可能吃得差、住得差、要幹很多活兒……這樣你也願意嗎?”
“隻要有你就願意。”
“我舍不得你吃苦。”
“沒有你才是苦……”
玄昀拉著他的手,沿著這雙手,一寸寸親吻了上去。這動作溫和而熟稔,有如駕馭笛音一般流暢自如。終於口-唇相接的那一瞬,心間仍還是泛起甜蜜的驚喜。
繾-綣相抱的時刻,兩人有一刻互相凝望,都在彼此的眼中看見自己的身影。原來十年風霜改變了容顏,卻變不了心底熱血,掩不住眼裏青春。而這熱血和這青春,總是有他的身影。
次日,兩人啟程。將身上的華貴衣飾都留給了借宿的農家,換了粗布短衣和草鞋。仿佛卸下一身的枷鎖,腳步輕盈了不少。手挽著手,傳遞著彼此的體溫,心裏均是甜絲絲的。
走了一天,在野外靠著睡了一晚。
當清晨的第一線陽光照下來時,玄昀睜開了眼,頓時感覺到一種詭異的氣氛。
靜,太安靜了,沒有一點聲息,似乎空氣都是靜止的。
玄昀忙推醒趙佑安,小聲道:“虎子哥,有些不對,我們趕快走。”
趙佑安迷迷糊糊地爬起來,跟著他高一腳低一腳地往前走。走了一會兒,他也發現不對了。周圍的景物沒有任何改變,他們根本是在原地打轉。
玄昀眯起眼,低聲道:“一定是他!來得真快。”
“是誰?”
“天璣閣大護法邢春。這一定是他布的迷魂陣。”
空中傳來一個洪亮的笑聲:“哈哈,安寧侯還記得老夫。”
玄昀朗聲道:“春師父既然來了也不和我打個招呼。”
“我是特地來請侯爺回京的!陛下惦記侯爺,請隨我回去吧。”
“我既然出來了,不好好走一遭,如此就回去,豈不是白白浪費機會?”
“侯爺休要任性。”
“春師父莫逼我。”
“侯爺不肯回京,我隻有用陣法來留人了。得罪得罪。”
周圍瞬間恢複安靜。
“虎子哥,這迷魂陣用的是幻術,莫要被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