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做人要淡定
齊歡第一次見到楚紅衣是在煙雨樓，那時他正和周管家商量回去怎麼交代‘畫眉齋的最後一批波斯胭脂讓劉府買走了’的事。
“娥姐一定會殺了我的。”齊歡把他的一對遠山眉擰得跟麻花似的，捉著周管家的雙肩在街上來回搖晃。
“少爺，淡定！娥姐不會謀殺親兒的。”
“但她會讓我頂著蘋果陪她練箭！”
“放心，娥姐的箭一向很準。”
“她會在一個晚上砍八十八個稻草人！”
“沒事，那是稻草，不是人。”
“她會在半夜起來練鼓！”
“容易，拿個綿球一塞，兩耳不聞窗外事。”
“她會下廚！”
“少爺！我們今天晚上去德興館吧！！！”
“周管家，你真淡定……”
和風吹過蕩起了飛簷下的風鈴，雕刻成魚的掛墜隨風搖曳，中間的金屬片反射著點點的陽光。
齊歡眼前一刺，下意識抬頭去看。
飛簷下，斜斜倚在江南煙雨樓頭的人白衣勝雪，高高挽起的發髻遺漏了幾綹青絲落在肩頭，像一闕遺世獨立的詞句，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低眉抬眼間，煙水蒼茫的凝望裏，便有無限相思憂愁彌漫在眼角眉梢。
齊歡捅了捅周管家的腰，視線不離前者，“那是誰？”
“看樣子不是城裏的人。”
“廢話，城裏有這麼一號人物我會不知道？”
“臉很熟。”周管家摸著下巴，煞有介事道。
“你不是說你當年還是什麼榜上的周半仙嗎？”
“自從你娘生下你，我就退隱江湖到齊家做你奶爹了！”
“啊，他要走了。”
煙雨樓頭的人放下碎銀，起身離開，衣袂拂過杯沿。下樓跨出門檻，轉身走向了街的另一頭。
“跟上。”齊歡短促的吩咐道。
剛邁開腳步，身後就傳來一個哭天搶地的求救聲。
“歡歡～～救命啊～～”
回頭，一個留著兩撇小胡子的中年男人正以和其年齡極度不符的驚慌表情奔向齊歡。
“老爹？”
齊歡剛想迎上去，就見對方身後跟著一團塵埃，一群拿著鍋碗瓢盆的家丁丫鬟正張牙舞爪蜂擁而來。
在齊父一溜煙跑過身邊後，齊歡掉頭跟著就奔。
“老爹，你沒買到杭州新進的那批絲綢？”
“那些女人太狠了，你爹我還沒接近綢莊就出局了。”
“娥姐知道了？”
“我哪敢告訴你娘？”
“老爹，你要叫‘小娥’，比起絲綢胭脂，娥姐更討厭被人叫老。要是她知道你叫她是某某的娘，你今晚又要跪搓衣板了。”
“是那些下人聽到風聲，怕我不回家，你娘、我是說小娥～就要拿他們頂葡萄做靶子，都趕來抓我！對了，兒子，你跟著我幹什麼？”
“看來我頂蘋果還算幸運的……”
追著齊父而來的家丁丫鬟見到街上的周管家，停了下來。
“周管家，你怎麼在這裏？”
“這個……”
“少爺沒有買到畫眉齋的波斯胭脂？”
“那個……”
“兄弟姐妹們，把少爺一起抓回去！！！”
“淡定！大家淡定！！怎麼說，他們一個是老爺，一個是少爺，你們這麼做是不是有點過頭了？”
“周管家，你知道在我們出門的時候，夫人、不，娥姐她走向了哪裏嗎？廚房！！！！”
“別讓他們跑了——”周管家劈手奪下一把鏟子，首當其衝奔向了齊家父子逃跑的方向。
當周管家帶著一群雄心壯誌的家丁丫鬟第四次跑過醉臥居前的時候，齊家父子正坐在醉臥居的二樓聽著小曲兒，喝著小酒兒。
“兒子，你確定周管家不會出賣我們？”
“如果他這麼做，我就揭發他暗戀娥姐的事。”
“什麼？！”齊父拍案而起，眉毛倒豎，“周管家暗戀你娘？！你現在才告訴你爹我？！你知不知道如果你早一點通知你爹，你爹就可以做君子以成人之美，現在也不用為了那些不知所謂的絲綢露宿街頭、有家不能回？！”
“所以周管家才怕我揭穿他嘛～”
齊歡偷笑著捧起茶杯。
杏綠水清的茶湯倒映出煙雨樓畔的遺世容顏，總覺得那憑欄凝望的天地間，藏著太多不為人知的過去，舉手投足間叫人神之為奪，魂之為消。
“老爹，你當初怎麼喜歡上娥姐的？”
“唉……”說起這事，齊父心裏就苦啊，“當年你爺爺要請人走鏢，我就跟著去了，然後在鏢局看到你娘，我是說小娥，你知道那種在一群牛糞裏看見一朵鮮花的感覺嗎？就是驚豔！當時我得知她下廚的功夫號稱‘天下一絕’，絕命的絕！為了討好她，我拚著丟掉半條命的危險把她燒的菜吃得精光，就差沒舔盤底了。天知道娶回來後是這樣……”
“那你是因為娥姐漂亮才娶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