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瑤掛了電話說:“你去接下苗凱。”
我瞬間要爆炸:“徐瑤你是不是瘋了?!你不會開車就不要答應別人!讓我去接苗凱!虧你想得出!”徐瑤朝著臥室裏四仰八叉裝死的魏東晨努努嘴:“難道讓他去接嗎?!還是你想讓苗凱打車?!他是‘苗凱’啊!你是不是嫌最近的事兒不夠多不夠大?”
我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苗凱怎麼會單槍匹馬突然來香港,還來我家?!這兩個頂級藝人,像兩個活火山口,分分鍾把我家陷入危險。我在想,當年買兩座的保時捷實在是個錯誤,我應該踏踏實實買個普通商務車,這樣至少徐瑤還可以陪我去。現在已然來不及了。我們都不停地被命運捉弄。誰來誰走,誰留下誰消失,誰牽線誰重逢,沒有絲毫征兆。
十年,我照著鏡子,看著自己眉上心間的皺紋,忐忑不安。剛聽到魏東晨罵他,卻馬上要見到他,這麼戲劇化的人生需要多大的心量才活得下去。我們一直以為了解某人,我們深信某件事的起承轉合以及它必然將達到的結果,其實這種推論不堪一擊。我們永遠無法真正地了解別人,也就不要期待別人可以了解自己。這是輪回裏最大的悲哀,我們不斷地相遇、深信、愛戀、懷疑、傷害、錯過。這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拿了徐瑤的手機,獨自開車去機場。短短幾分鍾的路程,串起了十年的境遇。我以為我已經心如止水,在徐瑤口中的“尼姑庵”裏避世修行。可是,這一刻,我握著方向盤的手一直在顫抖。香港潮熱的春日氣息撲麵而來,可是絲毫沒有緩衝我因緊張而造成的全身冰冷。太久了。我差點忘記了愛一個人的感覺——緊張、羞怯、柔軟、思念欲焚,卻避而不見。
他到了。我看著機場出口高懸的監控大屏幕,那個偽裝得非常低調的苗凱,快速地拋下大波的乘客向我這邊走來。騙得過天下人,也逃不過我的眼睛。十年,我依然可以從無數人裏一眼就看到他,高大光芒。他給徐瑤的手機打了電話,我接了,直接告訴他我在a口等他。他說:“好。”語氣平淡,就像在跟一個昨天才見過的人說“你早啊”、“吃了嗎”,平淡到我懷疑他沒聽出我的聲音……
這個疑惑很快就打消了。他出來後,在無數接機的人群裏徑直朝我走來。他戴著墨鏡,我看不到他的眼睛。我趕緊低下頭,避免讓他看到我的慌張。我隨手去幫他拉隨身行李箱,他冷靜地說:“不用,你前麵帶路,我們快走。”我如釋重負,快速走在前麵,恨不得可以快到飛起來。這樣就不用這麼尷尬。上車,他坐進來。他這麼高的個子,完全放不開腿。我教他調整了一下座椅。發動。不知道說什麼。手依然沒有骨氣地在抖。他先說話了,他說:“看樣子,你過得很好。”
我應該不好嗎?沒有你,我就應該失去整個世界嗎?
我確實曾經這麼以為。
北京那些蜷縮寒冷的冬夜,唯一能夠讓我忘記身體疼痛的就是你,因為心痛到讓我連呼吸都忘了,身體的痛又算得了什麼。
重新見到你,告訴你我有多愛你,和你在一起,這曾經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動力。
而現在,你就在我身邊,往事的沉重卻不真實起來。連我曾經以為的愛,都隻是陽光下的微塵,徒有光影。
我是不是那麼愛你。我愛的是不是真的你。我到底還有沒有愛一個人的能力。也許我孤獨得太久,也許我現在處在非同一般的緊張,總之,我不知道真相。
此時此刻,我的身體和我的心在不同的維度。身體的衝動在油門上奔放,五秒鍾,車速加到了100公裏/小時。我的心還在懸而未決。
苗凱目光向前。我和他陷在近距離的沉默裏。我有十年的話本來打算說,可我現在連對待陌生人的最普通的寒暄都說不出口。
苗凱,我過得很好。你呢?你真的像媒體裏報道得那樣,過得那麼好嗎?
開車幾分鍾的距離,保時捷的車速卻顯得那麼不夠用。我數得過來我所有的呼吸的次數,香港初春的花香隨著呼吸打擾著我的每一次心跳。海風快速地在我和苗凱的頭頂掠過。通往大嶼山大佛的纜車在天空下飄搖而上,消失在反光鏡的遠方。那個在冬天小城的海邊讓我聽風的少年,穿越了時間和空間,就坐在我的旁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