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四個人陷入了誰也不知道另一個人的問題,卻誰都必須幫另一個人解決問題的困境裏。“我是為你好”,這是多麼敷衍的一句話。一個人無法了解別人,甚至不了解自己,還要執意幫助別人,最後的結局隻能是互相憎惡。
就算知道了每個人的問題,又能怎麼樣呢?問題還是問題,問題都要有人去解決,被解決問題的人都必須願意配合,否則還是一事無成。就像,大部分信佛的人都誤解了佛陀。他並不是一個萬能的神,他隻是一個智者或者老師或者律師。他告訴你從哪裏來到哪裏去,哪些事是對的哪些是錯的,哪些該做哪些不該做,哪些事對應了怎樣的結果。僅此而已。而最關鍵的,卻是每個人自己,自己決定要不要聽他的話,要不要去做那些對的事,要不要承擔對應的結果,要不要改變還是一如既往地那樣活下去。
雖然並不知道魏東晨和苗凱遇到了什麼,但是既然隻有徐瑤可以解決,就不是小事。徐瑤一直隱瞞著她的家世,隻有我知道她背景顯赫。她很努力很努力很努力,從一無所有,和我相依為命到今天,是個真正的女漢子。她這麼努力,無非是不想走入家人給她安排的那條既定軌道。如果公司能夠上市,就是她和家人談判的最大籌碼。現在是臨門一腳出了岔子。
在遇到她之前,我對我的家庭充滿敵意,直到看到她。當年追魏東晨的時候,我和她大過年飛到魏東晨老家。魏東晨一家人在樓上吃喝過年,我和徐瑤凍得在樓下走來走去,挨個小商店蹭一會兒暖氣躲風雪。晚上八九點的時候,小商店逐一關門了。我們倆沒地方去,就在魏東晨家樓下的大堂裏做蛙跳保持體溫。為的隻是魏東晨萬一有個五分鍾的時間,可以和我們見見麵,談一下劇本。這樣日夜地等,一直到正月初五。魏東晨家樓下的燒烤攤、小商店、麵鋪都認識了我倆。魏東晨才不耐煩地拿出五分鍾在家裏見了我們一麵,真的隻有五分鍾,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就在這五分鍾裏,我和徐瑤配合得幾近完美,從劇本到後期全部說完,拿下了魏東晨。這標誌著我們進入了新的事業階段,再也不用在我家的筒子樓裏吃冷凍餃子。
因為當年的低姿態,魏東晨的媽媽一直看不起徐瑤,認為徐瑤高攀了魏東晨,無論是工作還是感情。我是偶然才知道徐瑤的家境。以前每到有重要的會議,徐瑤都要打開電視,雷打不動地看新聞聯播。我開始時以為她做電視劇需要政治嗅覺。後來,有一次她媽媽過生日,我剛好在和徐瑤開劇本會,被邀請去她家裏吃飯。看到她媽媽那刻,才知道徐瑤看新聞聯播是為了看她媽媽。
那天晚上,徐瑤跟我聊了很久,她的童年,她的早戀,她的大學。一個幸福家庭的溺愛的高壓,一點也不比我那個悲劇家庭的薄情更讓人好過。於是,我徹底放下了對我家庭的怨念。我們都對父母和家庭太苛刻。我們不隻要求他們養大我們,我們還期待他們用我們想要的方式來養大我們。這個問題就又回到了我們四個人之間的困境:人和人之間,怎麼可能互相了解呢?我們隻能猜。猜對的次數多一點,就是所謂的“默契”;猜對的次數少一點,就是所謂的“不投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