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炎夏過了,加拿大的秋天,一天勝過一天的涼,於是我終於收起了竹骨的折扇。
這扇,二十四根象牙般的竹,層層的疊那一幅繪著藤花的軟煙綢,一折一折,展不完全的美麗。
這是去年夏天時,有人送給我的。
"這是,我從中國來過來的......很舊了......但這上麵的花很好看呢......"
那個人說,遞給他,憐惜的用袖擦過他滿布著細密汗珠的額。
當時欣喜的打開來,看見淺淺的江南煙雨色中,垂下來幾束淡紫的藤花,果然漂亮。
"原來你喜歡這種花......"我笑著,收了扇子,卻沒看見那人微顰的眉頭。
其實那天,我是來告訴景楦,我要離開,去英國的事。
但是,這個時候說出來,未免太殘酷了,所以遲疑著,猶豫著,不知道如何開口,猛的,聽見背對著自己去倒茶水的景楦似乎漫不經心的問出了一句:
"你,要走了是吧?"
......
無言,無法親口對他言語,所以,隻能點點頭,很輕的,很輕的將命運隨手一撥,就這樣,兩個人走到了不同的世界。
像是過了很長的時間,茶端來了,清亮碧綠,眼淚般透明,喝在口中,非一般的苦澀。
現在還記得那時,景楦說,這是夜裏摘下的新茶,連夜炒了,用第二日清晨的朝露煮成。
景楦說,這茶,叫"朝夕"。
景楦說,那是隻能存在一朝一夕的美麗。
後來,第二天,我果然離開了,沒有去英國,我去了加拿大,一個人。
加拿大沒有藤花,隻有楓葉,火一般顏色,血一般顏色,像是不堪承受的情熱。
來到這的那天,睡裏夢裏,想起那個夏天,有人在蘇黎士,送我的那一抹江南煙雨。
第二天,我種下了一株藤花。
藤花開時,垂了一簷,像蘇黎士的忍冬,卻又添了些淒豔的紫色。
藤花謝了的時候,夏天盡了,盈盈的紫在雨中退卻,半殘不敗的。
我這樣看著,握著那人送的扇子,發現時間過去了好久。
後來也回去過,去找過他,去尋過他,在那蘇黎士故園。
人去樓空。
我想,也許他走了,也許他離開了,也許,他......死了。
景楦......景楦......
蒼白的名字,蒼白的記憶,和加拿大的藤花一同謝去。
隻有忍冬依舊,蔓延了整個被拋棄的庭院,依稀的,可見當日的纖手淺擢。
站在生了鏽的大門旁,無法想像,在我走了以後,那個人,他一個人是怎樣在這異國生活的。
他等著我,守著那些忍冬花,守著記憶中話,一個人,等著我。
但是,我卻沒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