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重衍微一頜首,示意他們退下。
他一個人走回寢殿,內侍將滿殿通明的燈火逐一熄滅,隻留下幾根蠟燭,隱隱綽綽的照亮殿內的一切,展開手臂,由宮女脫下外袍,解了發冠,方揮退她們,結果還沒走過去揭開帳子,陡然心生警覺,往後急退,幾乎要撲向一側牆壁,抽出那掛著用以裝飾的寶劍——
“陛下別來無恙!”
一句話,使舒重衍哭笑不得,心緒複雜的看著緩緩撩開的明黃色帳幔。
湛羅真人坐在那裏。好像那是再不平常不過的蒲團,就差沒指拈法訣以示莊重肅穆了,完全就是有道高人的模樣,燭火又不甚分明,模糊的明暗光線下,微一抬眼,讓人驟然一驚,幾疑身處之地,非是人間。
就仿佛上元節,還是太子的舒重衍,看見那個不請自入的道人,似笑非笑看著他的那幕。
“國師…國師好像很喜歡出人意料,非經允許就登堂入室。”
不怪舒重衍強壓著怒火,慪極的神情。
這是什麼地方,皇帝的寢宮,那張床是…咳,就不用解釋啥了。
“與我輩江湖人說來,俠以武犯禁,陛下豈會不知?”
舒重衍被噎得說不出話來,他覺得十分憤怒,又因為這個人是國師,是他當初在京城得不到任何協助時,輕巧一句“太子殿下可想一切盡如己意”就讓他疑竇叢生,又不動聲色,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將先帝與幾個皇子糊弄得團團轉的國師。
不用互通消息,也不曾商議如何宮變,默契無間的一場配合。
那日京城,火把如龍,滿是惶恐,大臣與兵將都像沒頭蒼蠅一樣,從東跑到西,他的父皇,自以為將所有威脅皇位的人一網打盡,得意的站在那裏放聲大笑時,舒重衍從後麵直接抹斷了他脖子。
那不過是天意強加給他的父親,難道還指望他有多大敬意?
這個位置得來不易,就算坐著沒有想象中舒服,也隻能是他的。
“時隔半年多,陛下難道還沒有主意。”
湛羅真人瞄著舒重衍,神情有些異樣。
“國師欲取何物,天下之大,沒有朕拿不出手的東西!”舒重衍直接開口,因為他知道湛羅真人的脾氣,做皇帝即吃力又勞心勞神,隻怕送玉璽到他麵前,湛羅真人也懶得看一眼。
“隻怕陛下不想給。”
從殿外吹來的清風,微微掀起曳地的帳幔一角,舒重衍無聲牽起唇角冷笑了一下,九州之中,總沒有無緣無故的好處,這樣想來,那位從來不曾見過也沒來幫過他的師父,大約才是真的無所求吧,連從前的太子,現在的舒朝皇帝,都像是不存在一樣漠不關心。
不不,還是出現一個奇怪的人,一個玩家。
“華淩道長,真是國師你的弟子?”
“當然。陛下為何要如此問?”
“他,與臨淵派何關?”
湛羅真人眯起眼睛,忽然說:“陛下其實是想問,貧道與臨淵派有何關係吧?”
舒重衍沒吭聲,算是默認了。
“那麼,此次大軍出征,陛下欲予貧道監軍,是否也與華淩有關?”
“國師在想什麼,朕一直不甚清楚。”舒重衍答非所問,神情怪異。國師這樣的人,很難說出他到底想做什麼,先帝以為得到助力,結果枉死,仔細想來,先帝並沒有對不起湛羅真人的地方,封他做國師,召他上京,哪一樣不是選好的奉上,隻是希望如此武力的高手能夠震懾住京城之中那些蠢蠢欲動的人,隨後又妄自尊大,聽了國師的計策,甚為中意,死都沒有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