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的印象,包含兩個鏡頭。第一個就在那天晚上,在芝加哥的中餐館裏。
其實Rob並沒什麼期望。小波並非他通過網絡認識的第一人,而對於網友見麵這種事,誰又能給予厚望呢?
Rob又不是孩子。他三十四歲,在紐約奮鬥了快二十年,有兩家特別賺錢的店鋪。他堅信命運隻掌握在自己手裏,他也相信緣分天定,不能強求。
所以除了小波之外,他還約了幾個以前見過的朋友。和老朋友吃飯是主題,順便認識一個在網上新認識的小孩子,最多也隻是為多少有些枯燥的老友聚會增添一點新鮮感罷了。
何況過了半個小時還沒見人。Rob是最討厭別人遲到的。
老朋友們並不常聚,但聊起來卻很是隨便。全飯館的男人都被他們指點遍了。
其實Rob並不覺得這館子裏有誰值得議論。一貫如此。別人認為有魅力的男人,他難得想要多看一眼。
有人說他挑剔,有人說他苛刻,還有人懷疑他到底是不是Gay。
他知道他是。他也知道他挑剔。他喜歡的都在雜誌或電視上。
朋友們還在紛紛議論。他毫不在意,耳朵眼睛根本就沒在飯桌上。
就在這時,他看見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走進餐廳來。高高瘦瘦的,皮膚白細,麵色紅潤。
餐廳橘黃色的射燈落上年輕人的頭發和額角。他完美無瑕,好像一塊美玉。 Rob忍不住對朋友們說:看,這個還差不多。
大家同時扭頭,向著門口張望。
Rob的朋友們並不完全讚同。有人說:還成吧,皮膚還好,可太瘦了,一點肌肉都沒有。而且也不算年輕了。
還有人說:哎,這有什麼稀罕,台北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Rob顧不得去反駁。他始終盯著門口的男孩兒。就好像電視屏幕上一閃而過的迷人麵孔,轉瞬即逝,多看一眼算一眼。
可男孩兒卻徑直走了過來。自信地微笑著,把目光灑向餐桌。他問:Robert?
電視上的人也能從屏幕上走下來。活生生地站在Rob眼前。
那天晚上,Rob躺在五星級飯店舒適的大床上,失眠了整整一夜。
Rob是難得失眠的。他一向頭一沾枕頭就睡,一睡就昏天黑地。四個小時之後,他便生龍活虎,一切都在他掌握之中。
可芝加哥的那一夜,他失眠了。他仿佛一下子回到童年,他第一次跟著父親到廣州。他站在玩具商店的櫥窗前,看著他最喜歡的玩具。一道透明的玻璃窗隔在他和玩具之間。使他最心愛的東西近在咫尺卻遠在天邊。
多少年沒感受過了,那種遙不可及的無助。
第二天清晨,Rob衝了一個涼水澡。冰涼的水從他頭頂傾瀉而下。
當他跳出浴室,站在鏡子前,盯著自己的雙眼時,他想:命運是掌握在自己手裏的。既然你想要,那就是老天給你的。去拿吧!
所以他推遲了飛機票,開車穿過冰雪覆蓋的芝加哥,找到小波的居所,並在車裏等了整整一夜。
他打了許多電話,卻沒人應答。當晨曦再次投射在車窗玻璃上時,他又被絕望征服了。
他開車返回機場,穿過整個冰雪覆蓋的芝加哥。他暗下決心,要忘掉這座城市。忘掉這城市裏那近在眼前,卻遙不可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