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為,過於紆尊降貴,他這個忙於看顧、夜夜不能安眠的人都樂在其中,並不覺得有何不妥。
唯一令他濃眉深鎖的,就是床上的人怎麼也不肯清醒這事。
不間歇的細心看顧至第六天,鳳懷將總算退燒,醒過一陣又陷入昏睡。
第八日入夜時分,鳳懷將終於完全清醒,睜開的第一眼,便看見累得以掌撐額,肘靠在桌上打盹的殷皓。
數日昏昏沉沉的意識裏,他知道,是他日夜守在床邊看顧照料,在他耳畔說著安撫的話語,讓他得到片刻的安心。
思及此,鳳懷將不知該喜還是該憂。
本來,他極度不願順遂母命與他交好,然而殷皓這個太子實在讓他無法討厭;更有甚者,他欣賞他。
博學多聞、文武兼備,為人豪爽大度,沒有位高權重的倨傲,也無勾心鬥角、貪權慕利的狡奸機巧——這個太子,將來若登基為帝,必是留名青史的賢君。
至於他……突地憶起昏迷的病因,連帶想起娘親因妒恨施予的殘酷手段,鳳懷將原本帶笑的眸光轉而冷厲,隱隱輻射出逼人的殺意。
敏銳察覺到動靜,殷皓醒了過來,看見鳳懷將已挺起上半身靠坐在床梁,蒼白的麵容表情凝重,彷佛在思索什麼,而投注在一點卻無神的空洞眼眸——隱隱約約,透出冰冷的氣息。
一瞬間,他竟對此刻坐在床榻的鳳懷將感到陌生。
感覺有人窺視,鳳懷將醒神目光四巡,發現視線來自於坐在桌旁的人,這才減了防備。「你醒了。」說話時,幹澀的唇色揚起微笑。
還是他認識的鳳懷將啊!殷皓笑自己的恍惚與沒來由的陌生異感。
大概是接連幾天照顧他,太過疲累才會產生幻覺,他想。
「這話該我問你。」倒杯水送至他麵前。「你昏迷了整整八日。」
八日……雙瞼半垂,輕喃道:「趕不上了。」
她的首七已過,依天恩王朝禮製,非王公貴族者,人死七日後必入殮埋葬,他連最後一程都來不及送她……
「你說趕不上什麼?」
他搖頭不想多加說明,接過陶杯飲盡,潤了喉之後聲音不再那麼幹啞難聽:「你說過想見非台先生。」
「這時候還提這事做什麼?」
「你昨日該去見她的,見她最後一麵,送她最後一程。」
言下之意是——殷皓瞪大眼,對話中真意著實難以置信。
雜家另一位高人隱士竟是女流之輩!「她,她就是非台?」
頷首響應,鳳懷將續道:「我所學所知全賴她教導傳授,自我四歲啟蒙至今,雖然她總笑說我已學全她的本事,甚至青出於藍更勝於藍,但我知她是安慰我的,我是如此不服輸……」
以為他又要掉淚,殷皓揚臂圈他入懷。
突來的摟抱打斷他未完的話。「你做什麼?」
「這樣就可以放睜大哭,不會有人聽見。」除了他。
「你以為我會哭?」他的舉動讓人哭笑不得,也帶來暖意,更讓他察覺經過這事之後。大病初愈的自己與之前有何不同。
雖知殷浩的擔憂是真心,他卻再也無法像當初那樣容易感動。
西紹王妃逼死鳳驍陽娘親、他的師尊一事,已然改變鳳懷將些許性情。
現下的鳳懷將隻想做一件事,那就是——加重力道的緊摟來得突然,毫無預警地打斷他的沉思。
攬他入懷的人正鎖著眉頭一臉擔心看著他。
鳳懷將推開他為自己敞開的胸懷。「放心,我不會哭,再也不會。比起蒙頭痛哭,我還有其它更重要的事要做,沒有閑功夫軟弱。」他該做的事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