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白?!人在矮牆下,不能不低頭。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不怕!
趙孟田自個兒給自個兒開脫,自個兒給自個兒鼓勁。
反正還有一個月,先賴活著,慢慢想,辦法總會有的,再說了,活人還能讓尿憋死麼?!實在不行,包袱一卷,人一溜,找窮鄉僻壤躲個三五載,什麼事兒混不過去?!
這麼一想,他安泰了,笑嘻嘻樂嗬嗬地唱他的小曲兒,喝他的茶,吃棺材板的飯。
就這樣吃吃喝喝四五天,淩雲堡到了。
早上到的。淩雲堡堡主淩知禮迎出一裏路,在點翠亭候著他們。兩邊廝見,說些場麵話,該引見的引見,該客套的客套,本來是說要先安排他們住下的,歇過一晚再商討對付僵人的對策的,可岑青蕪一句“救急如救火”就把吃喝宴請恭維奉承,一切繁縟全免了。說是要進去先看看各處地形,還說今晚是“月大虧”,僵人勢必會趁這時候尋隙進來興風作浪。一幹人一聽,也是,請人來就是為了除這禍害的麼,宴請吃喝搞排場,可以等到完事以後再弄,那時候也有心情些,盡興些。於是主隨客便,派了幾個熟門熟路的在前邊做向導,帶著他們四處走走看看。其餘人等隨淩知禮一同到議事堂,先行排定今晚的人手安排。
趙孟田人生地不熟,隻得跟岑青蕪做一堆,他往哪兒,他就往哪兒。
“哎,我看……這淩雲堡堅固結實,是個好屏障,門一關,窗一閉,就不信僵人牙口好成那樣——能把牆啃穿一個洞去?!”趙孟田站在十丈來高,一丈來厚的牆頭,壓低聲音向岑青蕪遞悄悄話。
“飛僵。”岑青蕪盯著城牆角,眉頭緊皺,頭也不抬,兩個字就把他打發了。
“咦?!飛、飛僵?!就、就是古早以前傳說的那個,那個會飛,專在夜裏飛,飛進有黃花大閨女的人家,背了就飛,飛進棺材裏慢慢受用的那個?”趙孟田張嘴瞪眼,神色跟年節上突然見著隻衝天飛炮的小屁孩兒似的,神往。神往那“背回來慢慢受用”。
“對了一半。”人家能不知道他有幾根花花腸子?人家一雙眼睛饒過他,還看人家的牆角,膝蓋頭可沒有,一頂,正頂在他命根子上,再一碾,趙孟田就麻了,麻慘了,麻得腰杆都直不起來了,饒是如此,嘴上還挺無辜,哆裏哆嗦討伐人家:“你幹什麼?!我哪兒惹著你了你這麼待我?!”
“想什麼好事呢?嗯?想學那‘飛僵’采花也得有幾分賊膽子,學幾手賊本事。”
“……”棺材板這人就是太蠻霸了。想想都不行……冤的他……
“你還在那兒幹站著做什麼?去下一處了。”岑青蕪走到五六丈開外,覺出身邊怪寬的,一看,沒了個趙孟田,又回返來拽他。
各處看看,大半天也就過了。吃罷夜飯,各就各位,各司其職,井然有序,可謂“萬事俱備隻欠飛僵”了。
趙孟田縮在淩家塔樓最高層(其實也就三層),探個頭出去瞧熱鬧。瞧到的是黑魆魆一片。熱鬧還沒上門,要等到午夜呢。他摸了摸身上:狗血,在呢。豆子,在呢。符籙,在呢。桃木劍,在呢。生薑大蒜,在呢。都在。好。那就等著吧。
誰知這一等就把熱鬧錯過去了。這廝在車上顛了幾天,叫棺材板鬧的是心驚肉跳,壓根兒就沒正經合過眼,這會兒酒足飯飽,正缺覺呢,等著等著就“呼嚕”了。等他聽到動靜伸出頭去,外頭的熱鬧都開場好久了。剩給他看的不過是人與飛僵鬥在一處,你使刀子我使爪,你使槍棒我使牙,來來往往,沒一會兒就看膩了。他倒是手癢癢,想帶些狗血豆子符籙生薑大蒜下去試試身手。不過,人家棺材板也說了,趕下去就和他演春宮!敢麼?!嗯?!敢麼?!一聽這話,他那賊心賊膽賊肝賊肺賊大腸子全顛了,顫了,抽抽了,消停了,歪在塔樓上搔肩撓背打哈欠了。他打著哈欠,趴在窗台上看,一個飛僵正臉衝著他,細細一瞧,他忍不住“咦”了一聲,“這飛僵生的……都不醜哇!說句公道話,怪俊的。怪道常聽人說起:叫飛僵背了去的女兒家,也有死心塌地地跟了它的,要死一處死,要活一塊兒活。那……師叔祖那本《神怪錄》為啥把飛僵描的那樣不堪?……”
第43章
這廝趴在窗台上天馬行空胡思亂想,沒提防後頭窗戶“哢噠”一響。聲兒畢竟太小,下頭喊打又喊殺的,一會兒就把這響動蓋過去了,所以,他沒注意到一個黑影子慢慢慢慢挨近了他,慢慢慢慢往他頭頂撐一塊布,布罩下去的時候,他隻來得及小小的“哎呀”一聲,然後就讓那黑影子背到背上,背跑了。花大半夜工夫準備的狗血豆子符籙生薑大蒜,一樣也沒用上……
說句老實話,趙孟田還沒傻到十分,他很快就拎出事情要害來了——跑和飛不是一路。跑也有風,但不會這麼野。練家子的也會飛,但不是這種大氣都不喘一下的飛法。前前後後一理,還有什麼說的——一個沒眼色的飛僵把他當黃花大閨女給背了……
“啐!瞎了眼的東西!蠢大粗黑一個臭男人你都能給看成女兒家!!”他罵,罵他的,那飛僵聽不懂。它隻知道今夜自己豁出命去,總算背回個“女兒家”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