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好了?”
蕭玉宮雖然表麵談笑自如,但不知怎的心中總有些不安,從緋紅手裏接過披風,仔細為蕭亦閣披上,道:“放心罷,都安排好了,昨夜裏我親自巡視了各緊要之處,父皇母後那邊也已經知會過,加派了侍衛守護,燕王若敢衝進來,定叫他全軍覆沒。”
這時外麵傳來侍人報時,卯時已到,按著慣例,蕭亦閣這時便該出發,率百官出城祭天。從皇宮到祭台這一段路不算遠,快馬加鞭至多半個時辰,但因為是祭天禮節的儀仗出行,便要耗時兩個多時辰,再加上接下來的一天一夜,對蕭亦閣的病體來說莫不是巨大的考驗。
殿門大開,北風夾著雪片灌入,蕭亦閣不由攏了攏狐裘披風,狐裘雖暖,蕭亦閣卻還是覺得身體越發的冷。深吸一口氣,向前走了幾步,走到門前,忽然停下腳步,轉身對蕭玉宮道:“一切小……”話未說完,忽然身體晃了一晃。
蕭玉宮下意識伸手去扶蕭亦閣,誰知尚未觸及,蕭亦閣已經軟軟的倒下,眼角口鼻和兩耳慢慢溢出鮮血。
殿中侍女一片驚叫,蕭亦閣發病昏倒也並非沒見過,但這般模樣卻是首次,便是再不識岐黃,她們也知道人若是七竅都流了血,那是何等的嚴重。殿中霎時籠罩著不詳的陰雲。
蕭玉宮站在一邊,怔怔看著昏倒在地的蕭亦閣,細細的血線沿著蕭亦閣削瘦的臉頰滑下,將簇新雪白的狐裘染出一小片紅暈,不由眼前一陣陣發黑,一時間竟不知做何反應。
直到身後緋紅連喚了數聲,蕭玉宮才猛然回過神來,嘶啞著嗓音喊道:“傳太醫,快傳太醫!藥,沈先生留下的藥呢?”
殿中諸人驚慌失措,聽見蕭玉宮命令,兩個侍女跌跌撞撞奔了出去,餘下幾人又沒頭蒼蠅般搶著去拿藥,蕭玉宮強捺著心中的惶恐不安,彎腰扶抱起蕭亦閣,把他安置到內殿榻上。
血將蕭亦閣的臉染成一片駭人模樣,蕭玉宮心中大痛,拿出手帕仔細的拭擦,可才擦去少許,血又流了下來,源源不絕,竟是怎麼也擦不幹淨,連蕭玉宮指尖也染上了血跡。
看著那一抹猩紅,她終於忍不住流下眼淚,一滴滴落在蕭亦閣臉上。
輕輕道:“哥哥,你不要死。”
似是被蕭玉宮的熱淚喚醒,蕭亦閣低低的呻[yín]了一聲,眼瞼動了動,終於掙紮著張開雙目。眼前一片血紅,看不清同胞妹妹,蕭亦閣努力把手伸向蕭玉宮,被蕭玉宮緊緊抓住。
蕭玉宮的手柔軟溫暖,而他的手卻冰冷幹枯,猶如一個將死之人。
他自知這一次隻怕是回頭乏力,大限將至,可卻又忽然生出一股恐懼,對死亡的恐懼,他也不甘願,他隻有十七歲,他還太年輕,太早麵對死亡。
蕭亦閣睜著眼,目光茫然,低喚著:“玉宮,玉宮!”
蕭玉宮雙手握住蕭亦閣的手,靠近了一些,柔聲道:“皇兄,我在。”
蕭亦閣道:“玉宮,我想活下去!”
蕭玉宮眼淚流的更急:“會的,太醫就到了,你會好好的,大皇兄還在散璋,你要等他回來。”
蕭亦閣耳中轟鳴,已經聽不清蕭玉宮的聲音,他隻是喃喃道:“我想活下去!我不甘心,我隻是想活下去!”
他有遠大的抱負,他有治世的才能,他還很年輕,他還有很多事沒有做、很多事想做,而他所求的不過是活下去,哪怕隻有二十年,甚至十年,多活一天是一天,再痛苦也想活下去。
可是死亡的來臨,恰恰是人最無力抵擋的。
蕭玉宮已經泣不成聲,反反複複道:“會的,你會活下去的……”
禦醫趕到時,蕭玉宮的淚已流幹,禦醫小心翼翼的請脈,方觸及蕭亦閣手腕,便驚的後退幾步,跌倒在地,顫聲道:“二殿下……二殿下他已經……”
殿外傳來報時——卯時二刻,百官已經在皇宮前靜候,等待二皇子蕭亦閣起駕,主持祭天大典。
而他們尚且不知,蕭亦閣已薨。
而城裏城外,潛伏著燕王的人馬,隻等眾人出城,內宮空虛,便要率領兵馬殺入皇宮。
蕭玉宮慢慢站起身,茫然的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回身定定的看著蕭亦閣,輕喚道:“緋紅。”
緋紅心神不定的應了一聲,有些疑惑的望向蕭玉宮。
蕭玉宮取下腰間印令道:“傳我的話,明日天黑前,所有人不得離開朝日殿,違令者——斬。”
這一個“斬”字從蕭玉宮口中吐出,分外的殺氣,眾人聽了不由心頭一跳。緋紅畢竟跟在蕭玉宮身邊多年,目睹突變,雖然心中驚慌,但執行蕭玉宮的吩咐毫不含糊,當下接過印令,應了聲是,轉身出門。
蕭玉宮又看了一眼禦醫,道:“你退下,候在偏殿。”
那禦醫這時多少也明白過來,哆嗦了半晌,顫巍巍的爬起退出主殿。
蕭玉宮走回榻邊,伸手解開束攏長發的緞帶,拆下銀鈴發飾隨手丟在地上,將長發挽至身前,抽出隨身帶著的匕首,用力一割,便削下一把烏發。
眾侍女驚呼一聲,更有人伸手去攔,喊道:“殿下,不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