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段(3 / 3)

穿堂而過的風帶著溼潤的寒氣,前陣子剛下了雨,地上未幹的積水在日落後升騰起一絲又一絲涼意,崔銘旭抱緊臂膀,想起了小時候。

那會兒,崔家老爺剛過世,崔銘旭說是大人了,心思卻被寵壞了,還跟個孩子似的。從來沒看對眼的崔銘堂不讓幹什麼,他就偏要對著幹。今兒帶人打破了哪家公子的頭,明兒又帶頭鬧了誰家的鋪子,花了大把銀子才請來的老師叫他潑了一臉墨黑,緊接著請來的那位更叫他鎖在書房裏大半天沒喝上一口水。崔銘堂氣急時,把他推出家門也不是一回兩回。崔銘旭就抱著臂膀在自家府前的台階上坐著,吹吹風哼哼小曲兒,看看螞蟻搬家再找根小樹枝戳戳不知從哪兒鑽出來的蚯蚓。崔銘堂就在門背後透過門縫看他,他知道。於是,衝著大門做個鬼臉,大少爺拍拍屁股就跑去哪個狐朋狗友家對付一晚,第二天準會有人來接他回去。

崔銘旭總以為這就是等待,哼小曲兒、捉螞蟻、戳蚯蚓。那會兒風沒這麼涼,夜沒這麼黑,周遭沒這麼冷清。春風得意樓裏的粉色紗簾被風吹到了窗戶外,誰在甜膩膩地唱著《相思調》,誰和誰在高聲談笑,"叮"的碰杯聲連樓腳下都聽得清晰。等待的人始終不來,再如何喧鬧熱絡都與他無關。

旁人沐浴在燈火裏,他縮在陰影中,沒來由的悲傷如藤蔓纏繞心房。等待實在是一件太消耗耐心和歡樂的事。那麼齊嘉呢?他也曾坐在這個位置等待,時間比他更久。那時,春寒料峭,夜風冷厲如刀。崔銘旭奔下樓時,他的臉色是蒼白的,全身冰涼得讓抱著他的崔銘旭忍不住一個激靈。

齊嘉這個傻子呀......

新月如鉤,靜靜地掛在屋角上,街邊未幹的積水上霜華點點。崔銘旭的心底泛起一點點酸,疼痛蔓延,於是把臂膀抱得更緊。

溢彩流光的巷口飄來兩點幽幽的紅,一乘小轎一顛一顛地行來,路過崔銘旭麵前,又折了回來。崔銘旭抬起頭,看到齊嘉正掀著轎簾對他笑。

"笑什麼呢?"崔銘旭拍拍衣擺站起身,"夜裏風大你還把臉露在外頭。"

齊嘉輕快地下了轎,先把轎夫打發走了,才回過臉來對著崔銘旭:"我辭官了。"

滿肚子半真半假的抱怨都硬塞在了牙關裏,崔銘旭覺得,遲早有一天他會被自己的話噎死:"好好的,你辭什麼官?"

"我沒用,辦不好事。"齊嘉的神色卻很輕鬆,拍拍袖子,把手背到身後,"辦砸了事,不能總讓別的大人替我收拾。"

他們愛收拾就讓他們收拾去唄。崔銘旭的臉皮比齊嘉厚多了。轉念又一想,這樣也好,官場確實不適合齊嘉。那點子俸祿不要也罷,他崔家還能養不起個人麼?

齊嘉歪過頭看著崔銘旭:"京城我也不待了。"

"那你去哪兒?"崔銘旭的心裏莫名升起一點希望,被冷風吹得發抖的身體漸漸起了熱意。難不成是去那個......州?粉色的小桃花一朵一朵"啪啪"地綻開。

"我打算回祖籍。"

花開花又謝,隻在三言兩語之間。穿堂風"呼呼"地吹。

"臨州?"崔銘旭依稀記得齊嘉曾提過,他的幾個叔叔都住臨州。嗯......臨州刺史是......啊,那個老得快走不動路的秦大人。估摸著過了今年總該讓他回鄉養老了吧?眼珠子"骨碌碌"地轉,崔銘旭暗地裏打起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