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情難自抑,聲音裏不由得帶上了些顫音,“可是如果他為我驕傲,為什麼要放任自己墮落,酗酒飆車,最後死於車禍。”
幸村的呼吸頓了一下,才飽含愧疚地說了一聲,“對不起。”
我深吸了一口氣,穩定了情緒,淡淡說,“沒有關係的,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其實後來我之所以會選擇醫生這個職業,也是因為總會忍不住想,如果當時弟弟手腕的傷能治好,他最後會不會走上這條路。他這樣喜歡棒球,為什麼要被迫放棄夢想?”
幸村沒有再接話,我背著他繼續往前走,一直走到醫院門口的時候,我才把他放了下來。
他在原地站穩,低著頭仿佛在想著什麼,然後終於下定決心般抬起頭來,直直看著我,慢慢說道,“很像嗎?你的弟弟……和我?”
我微愣了一下,有些不明白他為什麼會這麼想。想到了某個可能性,我有些意外地仔細打量他的神色,想弄清楚他的本意。
他的表現太過耐人尋味,我忍不住微微笑開來,半是玩笑道,“怎麼會像?那是我的弟弟,要像也隻會像我。”
他微蹙了眉,“我是說……”
我笑著打斷了他,“精市,不一樣的。雖然你們都這樣驕傲,對於夢想都要異乎尋常的執著。”
“但是如果小悠有你一半的堅強,最後也不會……”說到這裏,我還是不由得微哽了一下,然後輕歎一聲,接著說道,“我從來沒有那你們做比較的意思,更不會有誰替代誰這種說法。”
“精市,你要記住。小悠是弟弟,一輩子都是。而你是……我所愛的人。”
他的臉頰似乎有些微紅,但仍是正視著我的眼睛,輕輕地應了一聲,“嗯。”
NO.18
今天他要出院了。
他出院之後,這所謂的病例觀察日記也就不用再寫了。
其實名義上是病例觀察,到了後來就有點變味兒了,所以還是不要讓別人看見為好。
這樣一來高杉導師那裏的作業就完不成了,還得重趕一份,也不知來不來得及。歎。
一大早他便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自己辦理了出院手續。
星期一,一周之始。父母工作,同學上學。
於是依然是他一個人,沒有任何人來接,如同入院時一樣,除了幾件換洗的衣物,孑然一身。幹淨而顯出微的清冷。
然而他臉上的神色卻很輕鬆,一直帶著有些歡喜的微笑,不同於入院時那縈繞不去的淡淡憂傷。
這樣一場一個人的戰鬥,他贏得很漂亮。
我站在醫院的門廊處送他。
陽光斜照在青石水磨的地板上,帶點幽幽的溫度。
他整個人站在陽光裏,彎著眉眼淺笑,那種青春蓬勃的生命力,羞於盛開,便默默地含了苞,讓人心生感動。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個時候祝福和鼓勵都來得稍顯單薄。
那些長久以來醞釀和壓抑的感情沉澱下來,成了此刻百轉千回後靜靜地沉默。
按例久住的病人出院,醫院要送一束花以示祝賀,本來都是標準的普通規格插花,卻被我置換成了其他,成了我假公濟私送他花的借口。
男生一般被送花不見得會有多高興,但是這次送的他卻必須收下,名正言順。
相對沉默了一陣兒後,我還是不得不說出老套的祝詞,“恭喜你。”
他含笑點頭,“謝謝。”
然後我拿出了一直藏在背後的一小盆盆栽,“按例,你出院我是要代表醫院送束花的。但那樣被剪下來沒了生命的花我猜你不見得喜歡,所以自作主張的送了你這個,希望你會喜歡。”
我將小小的花盆提到他的眼前,他一看之下,便微訝道,“風信子?”
我也有微的驚訝,風信子適宜九月栽種,四月左右才會開花,如今僅是球莖狀,他竟能一眼認出。難怪總有醫院的小護士在一直在我耳邊念叨,說他的愛好是園藝,看來也不是完全的空穴來風。
我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微笑道,“聽聞風信子會帶來勝利的消息,希望你這次全國大賽能夠實現夢想。”
他的臉上顯露出一種莫名的意外之色,但很快又釋然,欣然地將花盆接過,然後又一次輕輕說了一遍,“謝謝你。”
我點了點頭,沒再說什麼,深吸了一口氣,壓下所有不舍情緒,我對他微笑,“再見。”
他應當離開這裏,即使我不舍,我也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他再在這個充斥著消毒水氣味的地方多呆一分鍾。
我期待著重逢,在別處。
他也點了點頭,沒有說再見,轉身離開。
一直走出了幾米遠,他才又轉過身來,略微提高了聲音,說,“全國大賽的決賽那天,我希望你能來。”
他或許是很少做這種主動的邀請並提出他的期待,所以猶豫了這麼久,到最後才說出來。
而我的答案當然是,“好。”
又及:
自他出院後,我還有點不適應,莫名失落了好幾天。偶爾路過他曾經的病房,看著裏麵新入住的病人,會有微的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