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皇上把今天談話的主題搬了出來:“聽說劉愛卿前些日子辦了一件案子?”
劉逸心頭一涼:來了。
他的脊背更彎了一些:“臣惶恐。臣是按本朝律法辦事,皇上明鑒。”
“哦?”皇上轉回書案,聲音辨不出喜怒。劉逸覺得自己的腰杆有些僵硬。他拱著手,就差膝蓋一軟,求吾皇開恩了。
“朕知道愛卿向來公正嚴明。”
劉逸的冷汗已經順著下巴和脖頸流進了領口。公正嚴明,看似褒揚,實是官場大忌。明黃色黃袍的一角在他麵前微微擺動著,腦子裏的弦已經十分緊繃,即將拉斷。
☆、九五之尊
皇上忽然轉了話題:“前些日子,德妃同朕說起過,小八也到了嫁齡,求朕同她物色個才貌俱佳的世家公子,不知愛卿以為如何?朕可聽說,你兒子今年剛行冠禮,風度翩翩,品行優良哪。”
劉逸的腿抖得厲害。皇上一向不喜德妃,詹勤雲這國舅也不爭氣,若不是礙於德妃母家勢力,皇上極有可能已經將他們鏟除幹淨。
現在這是試探,還是加重德妃的五皇子爭寵的籌碼?
明顯……不可能是後者。他立時跪倒:“臣惶恐。犬子雖年滿二十,卻並不成器,整日悠遊無心正事,臣深恐……”
“行了行了,”皇上擺了擺手,“朕也就是問問。你何必如此緊張?朕記得你當年在父皇麵前可是慷慨陳詞過的。”聲音明顯是帶了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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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逸苦笑著抬起身,額頭上卻還帶著地上的灰,看得皇上輕笑了一聲。
“朕這些年就養了這麼些孩子,皇子十二,皇女十一,一轉眼小八都要出嫁了,小十九卻……”
劉逸全身僵直。他忽然想起一些被自己忽略過的事情,比如……十九皇子,比如,郕王。
他越想越心驚,隻覺千不該萬不該,三日前胡亂揣測聖意。皇恩浩蕩,皇威深重啊。
想動手的不是妃子,是這位九五至尊。
“朕前幾日聽人說,詹國舅欺壓民眾,弄得民怨沸騰,可有此事?”
劉逸想起前幾日被一同交到堂上的那一遝紙。條條陳列出詹勤雲的累累惡行,任何幾條放在其他人身上,都死不足惜。也虧得皇上能忍到現在才動手。
“臣惶恐,”他再度深深彎腰,“臣這幾日夜不成寐,深恐有負聖恩。有人曾將詹國舅告上公堂,隻是那動手之人是國舅身邊的小廝;後來不知什麼人潛入府中,送來一些關於詹國舅的……言行。臣本想奏於聖上,卻不料這幾日舊疾複發……”
雖是故意模糊了時限,免了追究辦事不利之責,這也不全算謊話。自己確實有胃疾,這幾日寢不能寐食同嚼蠟,胃絞痛得厲害,還咳了幾口血,反將自己嚇了一跳。
皇上狀若無意地擺擺手道:“朕在皇宮之中,也不知這些事情是真是假。既然有人送來了東西,就隨意看看罷。若是言之有理,朕自會遣人查辦。”
劉逸那口堵在心中的氣一鬆,忽然麵色慘白,咳出一口血來,倒在地上。臨暈厥之前還在想,幸好皇上早有人選,自己不必牽扯進來,這京兆府尹真是……
下人將劉逸抬走後,皇上忍不住心中暗道:“這人,真是糊塗官好辦事。不過是讓他拿了點東西過來,竟將他嚇成這樣。”
他看著手邊的筆。沾了朱色的筆端仍是豎直的,被他隨手放在硯台旁。
是時候動動她們了,要不然……她們還不清楚,這朱批的分量。
四月。
京兆府尹劉逸呈上一遝詹國舅的罪名,還找到了不少苦主,為民請命,請求皇上務必將詹勤雲法辦,雪洗冤情。皇上忽然令在刑部混日子的七皇子調查此事,命他務必公正嚴明不偏不倚。
五日後,詹勤雲獲罪下獄,左相詹飛義在堂上不言不語,並未為自己唯一的兒子求情。畢竟罪證條條陳列,辯無可辯。
皇上在朝堂上勃然大怒,龍案被拍斷了一角。後宮裏,連帶德妃也閉門不出,五皇子在禮部的職務被停,在府中躲著,拒不見客。
但是,對原本有功的七皇子,皇上卻並未獎賞,隻是口頭上嘉獎了一番。那個麵貌稍顯俊秀的十六歲少年不喜不怒,叩謝皇恩,終於讓朝上一些大臣注意起來。勢力龐大的外戚自然不喜,另一些本來準備混過這場儲位之爭的大臣們,卻對七皇子暗存激賞之意。
瑾妃這時卻愈加收斂。除了給皇太後請安之外,幾乎不邁出大門一步,竟像是與德妃一同受了罰。皇上去她那裏宿了幾夜,後來也就沒什麼動靜了。
這讓觀望風向的人,有些摸不著頭腦。
第十二日。
夜裏,皇上仍在書房批文。他想起這幾日瑾妃的樣子,隱隱覺得有些怪異。間歇的頭疼持續的時間愈來愈長,這些年損耗的精力已經無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