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旁有一叢焦了的草,是無恨用火燒了的,正這時,上頭忽然出現一隻羊身人麵的怪獸,麵目猙獰,額下慘白,抬了一爪站在那裏,正露出腋下一隻綠眼,銅鈴般大小,骨碌碌地轉動。
那獸停在那處,喉嚨裏發出尖細的聲音,張嘴時滿口利牙,形狀如虎齒,吐出的腥氣直讓人欲嘔。獸頭上有個剛愈合的紅疤,無怨認出來是用火燒的,心中便是明白,此乃昨夜傷人野獸,於是立時手握尾鉤,欲搶占先機。
卻聽婦人冷哼一聲:“妖君有令,青丘嶺方圓百裏不許妖獸無故傷人,你可是要讓妖君親來除你?”
那獸齒縫裏溢出許多涎水,盯著無怨似是不舍離去,婦人從懷裏摸出一條毛茸茸的物事,對著它晃了兩晃,怪獸被嚇得一縮,夾著尾巴逃竄而去。
婦人鬆口氣,回頭笑道:“兩位小兄弟莫怕,它不會再來了。”
無怨看著婦人手裏之物,是一條尾狀長條,通體青色,內中似有光芒,眼中略有疑慮。
婦人見狀,說道:“此乃‘束尾’,為妖君大人一根尾毛所化,送與我們這些個帶路的,內蘊妖君妖氣,但凡是路過的妖怪都認得,小婦人將其揮出去,便是要趕它,它若不聽,妖君大人自有懲戒。”
無怨問道:“那獸是何來曆?”
婦人回答:“那獸名為麅鴞,是吃人的惡物,不過是皮厚些、力氣大些,隻是要當心被它咬中,它齒中有毒,一口下去就沒有命在了。”頓一頓,她又笑,“小兄弟想必不知,青丘嶺乃是妖君大人所居之地,早有明令下來,不許惡獸在此傷人,也不準大人座下使者胡來,正是為了我天狐村村民著想。”
那婦人看出這兄弟兩人對外物全無了解,便一路走一路說明,讓無怨對山穀外頭這世界也多了許多了解。
原來那怪風是把他刮來了這地仙界,有妖精鬼怪,亦有人神仙魔,神仙住的是天界,偶然下了這地仙界也是有要務要辦,而妖魔鬼怪之類大多不愛拘束,則占了這崇山峻嶺、荒郊野外的地方,做了自己的洞府,各自營生,好不逍遙快活。仙妖兩不相幹,卻也互不順眼,天界自然有古神鎮守、使妖怪不敢妄動,可妖中又有上古凶獸照管,天人也輕易奈何不得,又因著有功德圓滿的妖怪修道成仙卻住在下界聽詔的、古神本體乃是獸型而來者,彼此牽連如絲如縷,難以分割清楚。
再則天界有天界的秩序,有天帝統領,妖界也有妖界的規矩,有妖王霸主,隻不同在天界唯有一個天帝,而妖界卻有數位妖王。妖怪桀驁不馴,不服看管,各自為政,也正因如此,妖界雖為天界所忌,卻能有微妙平衡,不致被天兵圍剿。
妖界以實力為尊,妖王之下便是妖君,一隻妖怪要能收服至少四五妖君方能稱王,而一個妖君手下又有數萬乃至數十萬小妖,居靈山洞府,具妖法通天,才能如此自稱。可說妖王妖君,既是地位之稱,也是力量之稱。
另有妖力通玄成魔者、上古四凶十二惡,皆不受尋常規矩管束,比妖王神仙還要自在。
這青丘嶺古來便是狐妖所據之地,婦人所言妖君乃是一隻白狐成精,每千年一劫,如今已是八千年過去,為八尾妖狐,也做了數千年嶺主了,亦正是她庇護了天狐村,頗得村民愛戴。
狐妖性淫,除吸納天地之精華外,便是吸取男子精氣修行,天狐村每一月便要讓村中尚未成親的成年男子上山,過三兩天便放了,再食補個三兩日又補回來,下一月再去,至成親而止,青丘嶺妖君則護佑天狐村,既使其年成好、又保其不受妖獸迫害,與一些食人的妖物比起來,這位妖君可真是溫和得很了。
及至到了青丘嶺那最高的山峰下,無怨已然把婦人所知之事弄清了個七七八八,無恨玩著自家哥哥的手指一直沒有說話,待兩人停下來,無怨發覺自己忽視弟弟太久,才伸手摸摸弟弟額頭,沒有汗,又問:“無恨,走了這許久,你累不累?”
無恨送一個笑容過去,道:“不累。”
婦人見兩兄弟如此,在旁插口道:“小兄弟,你家弟弟不愛說話不打緊,待上山以後見了妖君,可要注意些。”
無怨點頭說道:“多謝提醒,我兄弟自會注意。”
婦人見無怨語氣還好,便笑笑,領著兩人往前走。
才行至山腳,上頭凸出的石壁就嗖地竄來幾隻狐狸,站在那裏盯著幾人看,婦人道:“這是巡山的使者。”說完把束尾晃晃,那幾隻狐狸見了一甩尾巴,便是放行了。
無怨覺得有趣又古怪,這些狐狸似通人性,既被婦人稱作“使者”,該也是妖怪罷?他卻沒發現,那幾隻狐狸在瞅見無恨時豎起了毛,再瞥向他,又向後縮了兩步。
此山甚高,三人爬了有一個時辰,才到了一個光滑的石坡,再小心攀上,就見到一片白地。
許是見到有人來了,兩個嫋娜的人影翩然而來,衣袂飄飛,遠遠看去有若仙子,及至近了發話問來,聲音也是說不出的柔媚婉轉:“是九娘來啦?”
婦人“哎”地答應一聲,道:“是十一姐姐與三十三姐姐罷?許久沒見了,身子可好?”
那兩人倏忽間已在眼前,口稱“托福”,笑語如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