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得一幹二淨。
剛才那歡快的笑語猶在耳畔縈蕩,回顧已覺冷清,相對報以怔忡,冷聲各自無言,細細咀嚼起沉默的辛澀。
“王妃,來此何事?”
瓔終究是個男人,先打破悶局的總該是他,隻是聲音稍嫌冷淡,一點也顯現不出自家夫妻的熱絡勁兒。
“沒事就不能打擾王爺?”
張靈琇抿嘴一哂,淡淡梨花映於雙頰,眼底泛漾起一縷怨渺的悵意。
瓔瞧著勝比雪梅清豔的張靈琇,不知怎的,彼此間似隔著一堵不可逾越的疏離牆壁,說起話來頗費躊躇。
她是他的妻啊,可他捫心自問,自己卻沒有做象一個丈夫,深覺愧負於她才再三回避,怎知相見不如不見?寧願不見。
“好象很久不曾見到王爺了。”
典型的沒話找話,但總算給了瓔一個台階可下。
“你有孕在身,還是少出來走動為好,免得動了胎氣。”
“王爺在意這個未出世的孩子?”
彤燦的嘴唇微微張啟,揚起一個美妙的弧度,暗匿著意蘊難辨的意味,似嘲似笑。
“這總是本王的骨肉。”
秀麗的眼角輕攏起冷峭的薄漠,眉頭一皺,細細蹙起,內斂著心底真實的感受,唯止臉色如常,絲毫不見他將為人父的激動。
張靈琇瞧在眼裏,悶在心頭,但她向懼於瓔的嚴威,怯怯地未敢問他一句——這話可由衷?
其實,何必明知故問呢?答案不問可知。
“王爺打算怎樣裁培這個孩子呢?若能生得有王爺的一半聰明,那也足夠他一輩子受用了。”
言訖,唇角綻開一朵莫測的笑雲,充滿無限玄機。
一半是真心相問,一半是有意試探,縱然她不討王爺的歡心,但願王爺能愛屋及烏,看在孩子的份上,不要太給她難堪了,畢竟這靖王妃她日後還是要當下去的,她不想連這個也失去。
“這個……本王自有用處。”
這“用處”二字,道來何其冷血之極!
“用處?”張靈琇一愣神,似有一塊冰雪囫圇吞下,浸遍肺腑,寒得透心,莫道正逢盛夏,她卻如置身嚴冬,風雪卷裹了一身,凍僵了手腳。
何為用處?可知,她腹中的骨血原也是他的孩子啊?
“本王以前從未期待過想要一個孩子,可是如今本王迎娶了你,讓你能夠生下這個孩子,你知道為何本王突然改變了主意嗎?”
翦瞳明淨圓澄,猶若深不可測的潭水,瀲灩的眼波倏掠,猝然閃過堅冷的冽芒,似浮冰泅漾,肖極了夜半月牙的謐影,勾起稀寥的星子,忽隱忽現,疑幻疑非。
“你想把孩子怎麼樣?”詢問的口氣微帶急促,透著緊張。
此時的張靈琇不是靖王的妻子——靖王妃,而是一個母親——為孩子的命運而焦慮不安的母親。
“若生下個女娃兒,不過是個郡主,就拿去和親好了。”不錯,生下的女娃兒不論似父似母,必定是花容月貌的絕代佳人,宗女和番曆朝不乏,瓔之此舉亦不足為奇,“若生下個男孩子……”在這重男輕女的時代,身為靖王瓔的兒子,他就會比別人多擁有一些幸福嗎?“聖心觀是在野第一大勢力,幾乎壟斷了整個江湖,而皇兄當日曾對青城觀主有過諾言,要遴選一名宗室弟子入聖心觀為道,替朝庭社稷祈福。皇兄說時可能出自無心,本王聽時則留了意,與其讓聖心觀列閑置散,恐讓有野心的人覬覦,不如為本王所用,既然信不過別人家的兒子,就讓本王的兒子進聖心觀好了。”
形容為冷血並不為過,但孩子又豈在瓔的意料之中?物盡其用,人盡其材,原像是他的行事作風,除了遺兒稍得了些他的憐愛,見他幾時對人存有憐憫之心過?由此可知,一個人的真正冷酷無情不必擺在表麵上,而盡數顯現在行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