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麵陰雲密布,打開窗戶後,有零星的雨點飛了進來。清音嗅了嗅,下雨時的空氣真可謂沁人心脾。她慶幸自己還能看到這樣的雨天,也慶幸這場雨還沒有嚴重到無法出門的程度。
“起床了?”身後傳來了說話聲。
清音轉過頭去,看到陳良端著一個托盤走了進來,托盤上盛放著豐富的早餐,一眼看去便讓人很有食欲。
“嗯。”清音裹緊毯子。雖然是夏季,但下雨天的空氣還是有些涼。
“你隻睡了不到五個小時。”陳良說。
“還好啦。”
“天氣也不算好,不如‘完美的一天’計劃改天實行?”
“不要。以後就沒機會了。”
陳良將托盤放在床上。上麵有玉米三明治,紅豆飲料和煎蛋。這都是清音昨晚所說的“完美的一天”應該具備的早餐。
“你說起話來總像是已經罹患絕症的人。”陳良站在床邊說。
“本來就差不多嘛。”清音咬了一口三明治,味道非常棒。她伸出大拇指晃了晃。她指著碟子上的煎蛋,問道:“這個煎蛋怎麼做的?”
“隻是普通的雞蛋而已。”
“可是為什麼這麼小?”清音問。那煎蛋的確比普通的煎蛋要小好幾倍。
“唔,那個啊。先把生雞蛋放在冰箱裏,凍好後切成片狀,然後再煎就可以了。”
“哇,真厲害!”清音忽然想起了什麼,“你這裏不是沒有吃的東西麼?”
“在你睡著時,我去附近的早市買來的。”
清音向陳良投去感激的目光。“辛苦你了!”
陳良撓了撓後腦勺,走到窗邊,擔憂地望著外麵。“你確定麼?天氣真的不怎麼樣。”
“確定,不用擔心。就算被雨淋慘了也沒關係。”
“既然是兩天的自由時間,我們也可以明天再進行那計劃。”
“不要,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
陳良歎了聲氣。“那好吧。我隻是擔心這種天氣出去玩會生病。”
“你擔心的事情還真多。但我不管。既然你已經答應我了,那麼就算是下熱油,你也要陪我去。”
“既然這樣。”陳良終於妥協,“首先去海邊遊泳和野餐,接下來一直玩到天黑,隨心所欲地做想做的事,然後精疲力盡地回家,計劃是這樣的,對麼?”
“沒錯!還有像我說的,晚上回來這裏後,我要喝的酩酊大醉,然後在你的衛生間裏嘔吐不止!”
“那我看來要繼續準備一包海帶。”陳良表情很無奈。
“哈哈!”
清音很快吃完早餐,隨後走進洗浴室衝澡。陳良家裏並沒有女士用的洗浴品,她隻能用陳良的代替。衝完澡剛剛走出浴室,她便發現陳良正背對著她在打電話。他的聲音很小,似乎特意不想讓自己聽到。
果然,聽到她的腳步聲,陳良迅速地掛掉了電話,看起來很可疑。
“是誰啊?工作有急事麼?”清音邊擦頭發邊問。
“沒有。”陳良否認說。
“如果有急事的話——”
“沒事,我已經推掉了。”
“是工作的事?”
“嗯。”陳良的眼睛惹人懷疑地瞄向了別處。
“喂!完美的一天是不應該出現謊言的。”清音繃著臉說。
陳良歎了聲氣,終於承認道:“是最近認識的一個女孩子,問我今天能否見麵。”
“這樣啊。”清音努努嘴,“推掉沒關係麼?”
“嗯。就算對方失望也沒有辦法。因為已經答應你了,就算再重要的事也要排到後麵。凡事都要有先來後到。”
“可不是所有事都是講究先來後到的。”清音說。
“難道有不講先來後到的事?”
“當然有。”清音走到鏡子前,開始用梳子打理自己仍舊濕漉漉的頭發,“比如剛剛給你打電話的那個女孩子,既然她主動約你見麵,看起來已衷心於你。而你在她心裏的地位,也便會超越她先前認識的人,這不是違反了先來後到的原則麼?明明你是後出場的,在她心裏的順序卻排在了所有人前麵。”
“聽起來很有道理。”陳良揚揚眉,“但我已經推掉了。”
“那就沒辦法了。”清音吹了個口哨,“希望能有別的男人像她追求你一樣追求她。”
“但願吧。”陳良說。
收拾妥當後,二人出門。外麵的雨依舊淅淅瀝瀝著,沒有停下來的跡象。走出公寓樓後,清音在陳良撐開傘之前便跑進了車子。陳良將行李扔進後排座位,然後鑽進了駕駛室。
車裏有積蓄了一晚的香水味。清音不喜歡這種味道,她打開車窗,呼吸著雨後的濕潤空氣,雨水滴滴答答地落在了真皮座椅上。
“沒關係吧?”她指著座椅問。
陳良啟動車子。“反正是你的完美一天,怎樣都可以。”
清音莞爾一笑,撇過頭去望著窗外的雨景。相比於晴朗的天氣,她更喜歡這樣的雨天。她最喜歡的一首歌裏便有關於雨的歌詞。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是曾與你躲過雨的屋簷。”她輕聲地將這句歌詞唱了出來。一旁的陳良擺弄了幾下車載音樂播放器。幾秒種後,車裏竟然響起了這首歌的旋律。
“你也喜歡這歌?”她問。
“嗯。”
“最喜歡哪句歌詞?”
“那倒不是。相比於歌詞,我更喜歡旋律。”陳良答道。
車子出發,二人一言不發地聽完了這首歌。然後她問陳良:“你喜歡什麼樣的音樂?”
“重金屬搖滾多一些。”陳良答道,“你呢?”
“民謠。”
“這樣啊。”
“嗯,民謠很好聽嘛。但要搞清楚,我說是民謠這兩個字好聽,而不是指民謠好聽。”
“真是奇怪的人。抽支煙沒關係吧?”
“當然,可以的話,我也想嚐試一下。進了監獄以後,大概會有需要抽煙的情況,所以要提前適應一下。”
陳良動了動嘴唇,似乎耗盡很大氣力才沒有把藏在喉嚨裏的話說出來。
他們很快便到達了海岸線。因為天氣原因,這裏並無其他遊客在。整個世界都是灰蒙蒙的,看不到遙遠的天際線,也分不清天空和海麵。幾隻海鷗漫無目的地停在半空中,偶爾傳來幾聲啼叫聲。堤岸上的燈塔已經打開了穿透力十足的探照燈,指向雨中的海麵。
車子順著沿海馬路勻速行駛著。清音將半個身子探出了車窗,雨水落在臉上,十分過癮。
“喂!快回到車子裏來!”陳良在車裏喊。
清音並沒理會,誰知接下來陳良竟一隻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抓著她的腰帶將她拽回了車裏。
十幾分鍾後,車子剛剛在露天停車場停下,清音便跳下了車子,小跑向沙灘。負責拿行李的陳良鎖好車子,遠遠地跟在她後麵。
足足跑出了幾百米,清音才站定在沙灘上。她張開雙臂,閉著眼張開嘴,貪婪地將雨水和海風一起吸進身體裏。這樣鹹澀而純淨的空氣,或許她以後都沒有機會再遇到了。因為沒有打傘,她渾身很快就被淋濕了。
“怎麼跑那麼快?”陳良責備著跟了上來,“確定要在這種天氣遊泳?總之我不會下水。”
“才不管你!總之我要下水遊一圈,就算溺水身亡了也沒關係!”
“真是要命……”陳良眉頭緊蹙。
清音很快便脫掉了衣服。因為沒有泳衣,她隻能穿內衣和內褲代替。海風很冷,她雙手環胸,慢慢走進海水。很快,她的腳踝就淹沒在了海水裏,海水涼透了,渾身的毛孔像進入警戒狀態一樣全部合攏,牙齒也開始打顫,她打起了退堂鼓。
“暖和麼?”身後的陳良邊紮露營帳篷邊說著風涼話。
“非常暖和!”清音反駁了一聲,賭氣地繼續向海水更深處走去。
“喂,小心點!”身後傳來陳良的喊聲。
“放心啦!”清音越走越遠,直到肚皮也沉進了海水後才停了下來。身體已經逐漸適應了海水的溫度,她回頭望向沙灘,陳良已經支起了帳篷,正在往裏鑽。
哼,不管他了。清音深吸一口氣,鑽進了水裏。
她潛泳了一會兒,重新浮上水麵。內衣內褲緊貼在身上很不舒服,她索性將它們全部脫掉,隨手一扔,任它們在水裏越飄越遠。
她在水下遊來遊去,甚至遊到海底尋找珊瑚礁,但雨天的海水很渾濁,很難看清水下的模樣。而當她每次露出水麵時,都能看到穿著一身長衣的陳良正坐在帳篷口望著她。
她招手示意他也下水,但他總是搖頭拒絕。
半小時後,她才心滿意足地朝沙灘方向遊去,她已經遊了很遠的距離,脫掉的內衣內褲也早已不見蹤影。當腳底板踩到海底的沙子後,她開始在水下走路。這種感覺非常奇妙,如同在沒有重力的星球上行走似的。
她知道自己很快就會赤身裸體暴露在陳良眼前,不知道那家夥會作何反應呢。單是想一想,清音就覺得很有趣。
終於,她能夠看清楚陳良的表情了。見她赤身裸體地從水中走出來,陳良先是一愣,然後猛地甩過了頭去,清音幾乎能聽到他用力過猛後脖子發出的“哢哢”聲。這家夥,難道從沒見過女孩子不穿衣服不成?
清音忍不住想繼續逗一逗陳良,她故意放慢鑽進帳篷的速度,然後假裝找不到毛巾,光著身子在帳篷裏挪動。陳良這期間自始至終一直望向另一側,仿佛那個方向有比女人的胴體更美麗的東西。
“胸罩和內褲都被衝走了。”她解釋說。
但陳良隻支吾了一聲。直到清音穿上衣服,他才轉過頭來。“怎樣,開心麼?”
“十分過癮!”
“不冷麼?”
“在水裏時還好,但是現在感到很冷。不知道會不會凍死。”
陳良伸出一隻手。“看下你的手指,大拇指和小拇指試著碰一下。”
清音照做後,陳良說:“能碰到的話,就說明你的體溫很安全,所以不用擔心。”
“哎?你怎麼知道的?”
“小時候父親教給我的。”
“這樣啊。不過雖然很冷,但遊泳會讓人渾身充滿熱情,身體內部就像燃燒了一團火一樣暖和。聽說人體是讓水和火共存的唯一媒介。你也應該下水感受一下。”
“太冷了。”陳良說。
“男人還怕冷?你看那些冬泳的老人——”
“因為我不會遊泳。”陳良打斷道。
“什麼?”清音對此很驚訝,“你不會遊泳?”
“嗯。”陳良望向海麵,“雖然從小生活在海邊,但就是學不會遊泳,屬於那種一輩子都學不會遊泳的人。無論用什麼方法,無論多麼出色的遊泳教練,都無濟於事。”
“難道你是‘屍體體質’?”
“屍體體質?”陳良疑惑道。
“嗯。就是說有的人除非溺水死掉,才能在水麵上漂浮起來。”
“哈哈哈……”陳良起初隻是輕聲笑著,接下來竟然笑到捂著肚皮的程度。
“喂,有那麼好笑?”
陳良眼角有笑出來的眼淚,他搖搖頭。“沒什麼,隻是我父親也說過類似的話。想著自己有一天溺水後在水麵上漂著,被人評論終於學會了遊泳的畫麵,便覺得很好笑。”
時間已近中午。遊了一上午泳,清音覺得非常饑餓。好在兩人已經帶來了食物,剩下的便是選擇野餐地點的事了。
雨這時已經停了下來,但天空依舊是烏雲密布,看樣子下午應該還會有一場降雨。清音眺望四周,指著沙灘不遠處的一座矮山。“我們去那裏吧!”
那座山最多三百米高,沒有與其他山巒接壤,突兀地立在沙灘上,看起來像插在地上的利刃。有一條小路可以到達山頂,但需要繞到山的另一麵才行。
清音並不打算繞路,她指著山的這一側,提議二人從這裏爬上去。
“開什麼玩笑。”陳良並不同意,“這邊是懸崖,根本沒有爬上去的路。”
“我知道,但我就是想從懸崖上爬上去。別抱怨了,快來吧。”說罷,清音已經開始往上爬了。
“可我實在不想爬。”陳良說。
“今天是我的‘完美一天’,所以你要聽從我的!”清音不容置疑地說。
陳良歎了聲氣,隻得照清音的話行動。兩人像類人猿一樣手腳並用,抓著雜草,踩著碎石,沿著破裂的山縫向上爬去。在付出磨破鞋底和手掌的代價後,他們終於站到了山頂。
“啊!成功啦!”清音雙手環在嘴邊,衝著海麵大聲呼喊。一旁的陳良則坐在地上,檢查著破損的鞋子。
清音站立的地方是這座矮山的懸崖邊,是這條海岸線最為突出的一個點。低頭望去時,腳下已不再是沙灘和陸地,而是深不見底的海水。往遠處望去,除了海便是海。
“從這裏能看到許多風景呢。”陳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