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湘紅提著東西去省腫瘤醫院看麥大伯,她一邊騎自行車,一邊在想自己到時該如何安慰他。
生病以後的麥大伯有時象個孩子,喜怒無常。
上次麥芒出差一回來就去醫院看他,不料老頭子卻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指著鼻尖說他沒良心。
“老頭子糊塗了。唉!”
麥芒的心情也很灰暗。由於其他幾個兄妹都不在本地,老父親一病,所有的雜事都差不多落在他肩上。
好在他所在的社科院不要坐班,時間倒不愁,問題是天性喜好舒適浪漫的麥芒很難適應醫院的氛圍,盡管麥大伯住的是高幹病房,廳裏也有人負責這方麵的事,麥芒還是心煩。
“湘紅,你幹脆住我家好了。”
記得他曾好幾次這樣要求湘紅。湘紅倒是沒什麼不願意,因為從內心深處講,她還是感激麥大伯的。
麥大伯除了有兩個月沒敢照她的麵以外,其他都待她不薄,她不想在老頭臨死前傷他的心。
他喜歡吃餃子,可最近不想吃了,說是想吃甜的東西。買點什麼好呢?湘紅看看自行車簍裏的水果、冰糖燕窩,最後決定再買兩包芝麻糊。
“唉,湘紅,難為你還記得我喜歡吃這東西。我跟麥芒講多少次了,他就是記不住。你白阿姨這兩天得了流感,躺在家裏起不來了。唉,活了一輩子才曉得,人生第一要緊的是健康。”
當麥大伯看見湘紅拿出那兩包芝麻糊來時,他一下子傷感起來。
不知是燈光還是別的原因,他的一雙老眼頓時晶瑩了許多。湘紅打量著他,倏忽間想起了遠在千裏之外的父母。
前一段時間媽來信說爹病得厲害,要湘紅回去。湘紅因為怕耽誤拍戲,不敢回去。萬般無奈下,她寄了五百塊錢回家。近半年來,她已陸續往家中彙了三千多塊錢,她想爹便是一時有病,有這筆錢也能應付過去。
現在隻要有錢,什麼藥都能買到,即便是幫忙的人手,也是可以雇請的。
湘紅在信裏也這樣勸娘,勸她花點錢請人種田和照顧爹,至於她,回去也幫不了多大的忙,再說也走不開,所以就不回去了。
這封信寄出去近一個月了,也沒收到娘的回信,湘紅估計娘大概生氣了。
“你爹媽還好吧?想他們了?”
麥大伯不愧是塊老薑,一眼就看透了湘紅的心思。
湘紅想到爹娘淒涼的晚景,不由得紅了眼圈。
“麥芒今天在家照顧白阿姨,他就不過來了。今天我先來陪你。十點鍾以後廳裏那個小謝會過來。”
湘紅發現麥大伯沒怎麼聽這些話,他正注目窗外那幾株生機勃勃的樹。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轉眼間又是一年了。”
麥大伯歎道。
“真想回老家去看一看。我記得小時候村口有爿石磨,好大,可以坐十幾個小孩。
我那個時候經常和一個叫小秀的女孩子坐在上頭玩。小秀後來嫁給了一個地主的兒子,解放後整得好苦。前回老家來人,說她好多年前就被車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