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樓上的一間臥室裏,為他點起一支蠟燭,支在床頭的銅製蠟燭台上。這樣他能就看清,一張鋪滿天鵝絨的床上,躺著一位婦人,臉色蒼白如紙,兩頰卻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少年輕聲說:"佩爾湯大夫來了,母親。"

佩爾湯大夫在床邊找了把椅子坐下,關切地問:

"我聽說,您是昏過去了,夫人?"

"是的,是的,救救我吧,大夫,"躺在病床上的女人了一聲,急切地向床邊伸出胳膊,似乎要祈求大夫什麼,"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天旋地轉,轉眼間我就躺倒在地板上啦,一動也動不了了!我可憐的小愛德華費了好大的力氣,才把我扶到床上來。啊,我想我就要死了!大夫,我看您背後站著位天使,好像加百列。"

佩爾湯大夫望著自己的病人,和藹可親地說:

"不,夫人,您弄錯了,我背後隻是一幅畫而已。低血糖或者是高血壓都很容易引起突發性昏厥,別擔心,婦女們往往比男人更容易患上這些毛病。那末,您現在感覺如何呢?"

"我?我現在感覺很難受,大夫。啊,啊,我準是快要死了!我可憐的小愛德華!他一個人可怎麼辦啊!"

"夫人,請問您是哪裏難受呢。"

"我胸口疼,"女人將手按壓在胸口上,那裏急遽起伏著,她大口喘著氣,喉管裏發出一串怪異的幹咳,"這裏好像有一塊石頭壓在上麵,教我喘不過氣來,大夫。"

她的動作是如此之猛烈,以至於大夫不得不好心地提醒她。

"夫人,我想您要是不那麼用力地按壓您的胸口,您會好受許多。"

"不,不,我做不到。我覺得我的心髒像被什麼東西給攥住了,好像要被拔離我的胸腔!啊,準是天使長加百列要帶它走啦!我非得按住它不可!"

"您確定是心髒嗎,夫人?"

"是的,是的,它每掙紮跳動一下,都宛如刀割。"

"可是您卻撫摸著您的肺。我得告訴您,心髒不在這個位置,夫人。"

"噢,"這句話讓這位夫人尷尬地笑了一下,並且我們的病人——伊蓮娜夫人在心中痛罵了一句該死,不過她極快地又恢複了方才那種痛苦的神情,"我的肺也很難受,您瞧我咳的咳咳咳活像死人。我想我的小愛德華都嚇壞了吧。"

"他確實嚇壞了,夫人,他真是位可憐又孝順的孩子,"佩爾湯大夫一麵打開急診箱取聽診器,一麵語調柔和地安慰著他的病人,"幸運的是,您的神誌看起來還很清醒。而且,您說話的聲音聽上去非常棒——元音圓滿、氣音清晰,這證明您的肺部非常強壯,我聽到過很多本土的法國人都沒有您的發音動聽。我想您的身體一定應該比您想象的要好得多。"

佩爾湯大夫將病人按壓在胸口的手撥到一邊,好讓他把聽診器放上去,並且,在病人的胸口緩緩移動。

最後他搖搖頭,說:

"夫人,我看您的心跳很有勁兒,肺部也沒有任何雜音。"

"那我到底是怎麼回事兒,大夫?實話說,我感到頭昏昏沉沉,四肢無力,一動也動不了!我也許是被魔鬼給附體啦!"

"您說您動不了,是嗎?"

"是的,大夫,我四肢好像是被釘在床上了。"

"請您不要這樣想,夫人,請看著我。"

佩爾湯大夫盯著他的病人看了幾分鍾,接著他打開急診箱,取出一柄手術刀來,鋒利的刀刃在昏暗的燭光中散發著寒光。他的病人也同樣扭頭看著他,滿臉都是萬分痛苦的神情。

但是下一刻,佩爾湯大夫就抓住刀柄,狠狠地朝他的病人刺去。幾乎是條件反射般,這位夫人身子一顫,卷著天鵝絨被褥,滾到了床的另一頭。

但是手術刀並沒有真的刺下去,而是停在了半空中,佩爾湯大夫慢悠悠地說:

"我看現在您能動彈了,夫人。"

"噢,是的,是的,"這會兒我們的伊蓮娜夫人差不多是敗下陣來了,她眨眨眼睛,隻好說,"佩爾湯大夫,您真是太神奇啦,我也不知道自己這到底是什麼毛病兒,現在我感覺好多了。"

"聽您這樣說,我感到很榮幸,"佩爾湯大夫他收起他的聽診器和手術刀,放進急診箱裏,"我想您得的恐怕是臆症。請您別擔心,很多人——特別是女士們,他們都很容易得臆症,認為自己患了各種各樣的毛病,並且快要死了。但實際上並不是如此。"

"噢,謝謝您,大夫,您真是太了不起了。"

這位大夫站起身來,戴上帽子。

"我看夫人您暫時沒有性命之虞。也許您明天可以派人到我的診所來取些藥物,我想一丁點兒摻鎮靜劑的蘇打水就能讓您感覺到天堂。"

佩爾湯大夫從少年那裏接過出診的費用,數了數,放進口袋裏。

但是離開之前,他忍不住回頭又憐憫地多看了他的病人一眼。

一個神經質的、得了疑病症的女人,做她的丈夫或者兒子將會是人生一件多麼不幸的事情啊。

我們的這位醫術精湛的鮑裏斯·佩爾湯大夫在心裏下了這個結論,雖然他並不打算明確說出口,因為病人們總是不大願意聽真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