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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衫濕透

第一章

長江天險,一葉孤舟順流而下。

船頭有一白衣人臨舟而立,手持一杆煙雨,笑傲十丈紅塵。

蓑草庇護之下,一青年男子坐在船尾,亦是白衣素服,青帶綸巾下,發絲如水,麵容清秀儒雅,十指白皙修長,拈著一枚白玉棋子,欲落而不落。

此時正是三國亂世,天下群雄並起,曹賊攜天子以令諸侯,奉天命而討不臣,一時無人能與之抗衡。百萬雄師,而今浩浩蕩蕩開向東吳,破荊州,下江陵,順流而東,舳艫千裏,旌旗蔽空。東吳縱有長江天險,若要負偶頑抗,也恐怕力不從心。

想來蜀漢與東吳,此時若不攜手避禍,到頭來也隻能是唇亡齒寒。

念及此處,那儒雅男子的嘴角,浮現出一縷苦苦的笑。曆史滄桑,天道叵測,獨力擎天力弗支,天道又如何容得下他一個人麵對驚濤駭浪來力挽狂瀾?若是隻求苟且於亂世,不求聞答於諸侯,又哪裏報答得起主公三顧茅廬的賞識之恩?

笑,於是隻有笑。笑天下,容不下他一人,安靜的孤守窮廬,偃仰嘯歌。笑自己,笑此生已無望,隻能算盡人心,嘔心瀝血,去拚得三分天下。

船前的年輕人,腰杆挺得像一把銀槍一樣直,英氣勃勃,給人的感覺也正是一杆磨礪過的銀槍。那年輕人在船前遠眺前路,忽而回首對船位那人,低聲說道:“軍師,前麵有人埋伏。”

那喚作軍師的男子掩去了嘴角的笑,用微微低沉而醇厚的聲音說:“曹軍定然不願見我二國聯手,在東吳境內阻殺我們幾人,即可使東吳陷入絕境,亦可使蜀漢作壁上觀。若我身在曹營,亦一定會使出這種手段。”

那人不過是分析情況,沒有給什麽安撫,也沒有說什麽對策。但僅僅是這樣的分析,單單聽到那流水一般從容而低沉悅耳的聲音,覺得空氣不再劍拔弩張,眼前的形勢像卷軸一樣徐徐展開,有一片新的天地躍然紙上。

“子龍定當竭盡全力以保軍師安然抵達。”那如銀槍般的年輕人堅定的答道,嘴裏毫不掩飾對身前男子的尊敬和愛戴。

“沒有那麽嚴重,子龍,東吳那邊也不是笨蛋,否則,就算我們去幫他們,也怕是扶不起來……”

那換作軍師的人輕輕的放落手中的棋子,眼看棋局間,黑子一片勝勢,白子若要在邊角作活,已然是奢望。那軍師在心中幽幽的歎了口氣,將棋子掃落在地上。棋局上若是求生無望,還可以重新開盤,以求生路。而人生上瀕臨絕境,卻隻有苦苦掙紮。而那些沒有把握和恐懼,他從來無法讓別人看到。在蜀漢,他就是樹,鼎立起天幕的樹,是絕不喧賓奪主的存在,卻要用永恒的溫和從容來引領整體的軍心鬥誌。如果他是樹,樹怎麽能夠告訴那些擋陽的人,他也會害怕陽光暴曬,暴雨傾盆。樹怎麽能夠說害怕?

蜀漢需要樹,所以他就是樹。看著那年輕人露出自信和驕傲的笑容,他也笑,笑得溫文爾雅。而天知道,東吳會不會提早得知,得知在領域七十裏外有曹賊隔岸設下伏兵,欲殺盟友而後快!他想,若是在他的蜀漢,他定會知道。他不知道,若是東吳,會不會有能和他抗衡的人才。

他是諸葛亮,字孔明,號臥龍。在明主之下,發誓永遠匍匐在腳下的臥龍。他做不成飛龍,遊於四海,舞於九天。

對岸已經開始放箭,箭如雨,子龍銀槍出手,將尖急抖,掃落一片箭杆,茅草和木板的材質在鋒利的箭刃下千瘡百孔。子龍疾上前去,將諸葛亮護在身後,船夫早被箭雨穿身而過,跌落江中,泛起漣漪。舟身無憑,在江中開始慢慢旋轉,像一葉無依的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