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經驗豐富如同老調配師,也曾對他感歎過,想成為調配大師是多麼的艱難。
不,那已經不僅僅是艱難了。
而是痛苦,無路可循的痛苦。
想要成為真正的調配大師,必須要能製出有靈魂的作品。
但是根本沒有人知道如何才能賦予自己的作品靈魂。
強烈的情感?
執著的追求?
精湛的技術?
或是其他?
這些都不可或缺,但僅僅有這些,卻完全並不足以讓基因鮮活起來。
老調配師最後製作的那套基因鎧似乎已經有了些靈魂的影子,可以說他的一隻腳已經踏入了調配大師的門檻,但是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做到的。
越川拋出來的這個誘惑,任何一名調配師,甚至調配學徒,都根本無法抵擋。
“砰!砰!砰!”
蘇徹聽見了自己急促的心跳聲。
成為大師的條件
不管從那方麵來看,越川給蘇徹開出的條件都非常優厚。
他願意親自指導蘇徹,並且還會告訴他如何才能調配出那所謂的“擁有鮮活靈魂”的基因作品。
作為回報,蘇徹不僅要擔任越川的助手,還必須發誓,一旦越川遭到不測,他將秉承越川的意誌,將修複依德爾族原始基因圖譜的工作繼續下去。
越川說過,依德爾族的原始基因圖譜是潘多拉之盒,它隻會帶來痛苦與不幸,既然他當初被好奇心驅使,打開了這災難的源頭,那麼終結這一切,也就成為了他不可推卸的責任。
為了彌補他當初的錯誤,越川不惜與感情深厚的同伴白楓決裂,也不肯讓這份基因譜落到軍部的手中,甚至為此犧牲了自己在聯邦備受尊崇的地位,還搭上了左眼和雙腿,流落到貧瘠荒蕪的暴亂之海
世間最痛苦的,不是從未擁有,而是擁有後又被殘忍的奪取。
越川原本是世上最幸運的人,擁有著令人羨豔的天賦,才華,地位,和愛情。芸芸眾生渴望的一切,他都唾手可得。
直到他還原出了依德爾族的原始基因圖譜。
“其實,我並不太怨恨依德爾族,幫助路優其華實現他的願望隻是我還原這份基因圖譜的原因之一罷了,真正驅使我專注其中的,還是基因本身的誘惑力。”越川平靜地說道,“不管怎麼說,被改造而出的依德爾族,是基因調配上的一個奇跡。作為一名基因調配師,我無法克製自己對它的好奇。”
“我也曾懷疑過它是否真的存在,直到我真正還原出它的那一刻,我不禁為它所展現出的魅力所折服。真是令人難以置信,這樣邪惡又繁複的超越想象力的作品,居然出自與你我一樣的凡人之手。”
“在此之前,我所見過的所有被追捧的調配作品,充其量不過是對於造物者的拙劣仿作而已,我們還無法理解這個宇宙的奧秘,又怎麼能製造出真正的生命呢?”
“但是依德爾族的原始基因圖譜是不同的,那不是仿造,已經稱得上是創作,製造出它的人簡直是個邪惡的天才,是的,邪惡的天才,他的邪惡令我戰栗,他的天才又令我沉迷。”
將人類視為一種基因產品,從根本上改造人類的核心基因,開發出一種全然不同的生物,這既是基因調配界的禁忌,也是所有調配天才內心深處最隱秘的渴望。
聯邦現在使用的基因優化,充其量隻是對基因外圍的修飾,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我並不後悔我的所作所為,沒有任何人比我更清楚這一天才的創作給依德爾族帶來了怎樣的痛苦,但是我依然為那份耀眼的不屬於人類的才華所為之折服,能隔著數百年的時光,通過這份殘破的基因圖譜,見識到那個天才的智慧,我覺得無比榮幸。”
說到這裏的時候,越川消瘦的臉上亮起了一種難以言喻的光彩,充滿了令人畏懼的奇異誘惑。那種光彩仿佛瘋狂生長的藤蔓,紮根在他體內,源源不斷地吸收著他所餘不多的生命力。
這種瑰麗得驚心動魄的光很快黯淡下來,良久,越川歎了口氣,無比疲倦地閉上眼睛。
“是的,我打開了關押魔鬼的瓶子,並為他的魔力所折服,我輸了,輸給了自己。但是縱然我不是依德爾人,也不屬於聯邦,隻是一個沒有歸屬之所的流浪者,我依然不能放縱魔鬼來到這個世界。”
“我見過基因調配師一生所能奢求到的最高的傑作,接下來的時間,我要履行我生而為人的責任。”他睜開眼睛,溫和的眸子裏閃著一種無比堅定的光芒。
那一刻,蘇徹覺得自己完全能夠理解越川的感情。
依德爾族原始基因圖譜的誘惑,是任何一個優秀的基因調配師都無法抗拒的,那是散發著罌粟香味的毒藥,令人心甘情願的沉淪其中。
越川也不例外。
基因技術的興起,神話中的高高在上的造物者轟然倒下,人類掌握了生命的規則。
起初,人類認為終於可以自己來解釋和安排一切,可以和宇宙平等對話,但是很快,就發現了自己依然那樣的渺小而無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