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任性嗎?似乎我這顆小石子打破了一湖的寧靜,泛開了沉重而悠長的漣漪。
這是他未曾意料到的。於是,他沒有爭辯,亦不想為自己辯解,隻是靜靜聽下去。
“如果你隻是單純的因為疲憊而放棄,我可以理解。但你最近的變化是任再愚鈍的人也會發覺的,總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也罷……隻想告訴你……選擇了這一行就該無怨無悔。”
Mew想起了剛才EI的話——你不是那種可以在繁雜世界裏八麵玲瓏的人物——真如他所言,他一向是不習慣用假麵套住自己的,他也不想能夠有在世界裏忽左忽右,忽上忽下的本領,他知道他學不會。就算在這個泥沼裏頑強地行走了八年,也不能做到收放自如的完全。
他看著玻璃上無數條蜿蜒流淌的水跡,不斷流入新的液體,便不斷變換著軌跡,盲目卻自由,最終彙入同一片土地。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他因此打了個寒戰,聲音因此變得有些顫唞。
“Miu,到底是我的變化太過明顯還是你們太過敏銳?這幾年裏,我一直在遵循著規則生活,小心翼翼而倍感壓抑,好久沒有享受過那樣暢快呼吸的感覺,我想我需要休息。”
為何會這麼冷?潮濕的衣料像膠水一般粘敷在皮膚上,拚命吸取著他的體溫,他隻覺得寒意侵入了骨髓,有刺灼的疼痛。
Miu感覺到了什麼,語氣緩和下來。
“怎麼了?”
“剛才淋過雨,有些冷罷了。”
“如果你想休息也不是不可以,隻是,那些依靠你賺錢的人們可等不及收他們的鈔票。我想,等你忙完這陣就可以申請休假。”
他聽出了Miu口中的無奈,他不是能對此做主的人,他亦知道他隻是公司的賺錢工具。這幾年裏,休假對他來說,是奢侈品。Mew泛起一絲苦笑,這樣的說辭,他已然聽過多遍,隻是明年複明年的不成文的輕言罷了。
但是,這次他不想讓步。
“Miu,請你告訴他們,我的身體在近期無法承受工作的壓力,他們應該不想看到我的嗓子變得糟糕。”
長期的一個人的生活,迫使他對自己身體的變化了如指掌,就像刺蝟在受到攻擊時的倦曲,釋放渾身的刺芒一樣,他無法去忽視軀體的任何一個警報,對於用音喉生存的他來說,他更不能縱容病魔的放肆,照顧自己亦是職責。
他能感覺到逐漸變沉的頭顱和愈發寒冷的軀體。
Tong隻在坐進客艙的時候,心才恢複了安穩。
想起Sunee媽媽孤獨焦灼的眼神,似有許多話要說卻難以啟齒的樣子,他心底湧上了滾滾愧疚,他不可能看不出來她擔憂的是什麼,回到紐約才半個月,又要重回曼穀,而他亦沒有給她足夠充分的理由,他不想在她麵前撒謊,卻也找不出其他可以敷衍的條件,便什麼也沒說,隻是在收拾行李時用自然的神情告訴她,目的地是泰國。
令他意外的是,她沒有追問什麼,隻是像個普通不過的老母親一般對他道祝福,但是,眼神裏瀉出來的東西卻沒有逃過Tong的視線,對此,Tong隻能佯裝看不見。
他不想去做那道計算題,計算Sunee和Mew的重量分別占有的份額。他不清楚這是否就是逃避,但他隻是不想傷害任何的一個人。
就像世界上的所有天平都不能永遠保持平衡,他的心如是。但他相信,那細微的傾斜之間,他終有機會把握住那個平衡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