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琵琶行BY端仱

〔一〕

一彎新月淺淺的映在甕山泊的水麵上,初春夜晚還帶著微微寒意,空氣中彌漫著青紗似的薄霧讓一切顯得朦朧。甕山泊的沿岸有一片紫竹林、幾樹梨花,以及蘆葦叢;湖泊上隻有一艘小畫舫。畫舫上點著四盞微弱的燈火,見不著人影,更襯托出一派清幽隱逸的氣氛。

蘆葦叢中有個男人一動也不動的蟄伏著。他屏氣凝神,精神和四肢凝聚成一個單位,可以隨時一觸即發;但他並不著急,非常有耐心的等待著。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已經變成一隻金蟬,在泥土裏等待著春雷驚蜇之日,破殼而出。不過金蟬需要在土裏待七年的時間,他希望自己不需要等那麽久。

雖然拘束在那一小方天地之中,而他的心卻是廣闊的。他來自平野牛馬之域,就像敕勒歌裏的:「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他是習慣奔放自由的生活,但是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況他身懷要務。正所謂「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況且,在這片蘆葦叢中其實沒有看起來那麽枯燥乏味。

就在這個時候,兩三下琵琶弦音在百般寂靜之中響起。彷佛纖纖玉指不經意撫動音弦似的輕柔,卻在清幽之中掀起無限的回響。三個音符像是輕聲歎息,欲言又止似的,又像心中百轉千結不知從何說起。接著另一串音符又跳躍而出,不同於之前三聲歎息的輕柔,而是細雨般的絲絲點點又連續不斷。之後則已經按耐不住滿心激昂,琵琶音符更是湧泉似的奔泄而出。蘆葦叢裏的男人陶醉在音符裏,這是他最喜歡的時刻,琵琶音樂放鬆他的精神,卻也讓他更敏銳而警覺。音律流轉漸成曲調,首先是恬淡高遠的「高山流水」,接著慢慢轉入「陽春白雪」的輕快悠然,但是在愉悅之中,又暗藏了些許遺憾的感覺。蘆葦叢裏的男人微微皺了一下眉頭,看來彈琵琶的人有心事。

「陽春白雪」的音韻還未完結,琵琶旋律斷然轉入商調,接續彈奏「水仙子」。原本這「自天飛下九龍涎,走地流為一股泉」該是從容瀟灑而無拘無束,「任鬆梢鶴避青煙」則是羽扇綸巾般的笑看天下;但樂曲旋律卻顯得弦弦掩抑,好像壯誌滿胸卻不得伸展,卻又必須強裝不在乎的鬱悶。彈琵琶的人似乎自比為有翅難展的籠中鳥,蘆葦叢中的男人心想,這麽說起來,自己才是名副其實的龍遊淺灘,不過沒遭蝦戲就是了。

突然間,琵琶聲乍然而止。有擾人雅興的不速之客,蘆葦叢裏的男人小心注意著。遠遠的,從湖心深處依稀出現一點豆大的火光,接著越來越朝小畫舫靠近,原來是一艘小船,有幾個穿著深色窄袖衣褲的人站在船上,最後麵的一個則充當艄公掌船。小畫舫像是早就發覺似的,從艙裏走出一個身穿草綠色寬袖短便衣的侍童站在舷邊等待著。小船上帶頭的人抱拳作揖,對侍童說:『是這兒傳出的琵琶聲嗎?』語氣有些霸道。

此人的話問得唐突,但侍童卻很有禮貌的回答:『是我家先生彈琵琶。音樂若是驚擾諸位的話還請海涵。』

『不。你家先生琵琶彈得很好,能不能請他移尊就駕為我們家老爺彈一曲琵琶?』

這人說話也未免太過自大,他家老爺想聽音樂別人就得彈奏嗎?侍童繼續回答:『很抱歉,但是我家先生並不是樂師,彈琵琶純粹自娛而已。』

『自娛?』小船上的人語氣轉為有些挑釁。『我們家老爺今天宴客,希望有多些人來祝興,特別要我們請彈琵琶的先生大駕光臨。』

在這方圓百裏之內隻有屈指可數的幾戶人家,環顧四周,並沒有任何一家燈火通明;而湖麵上更是一片漆黑,隻有畫舫和小船而已,哪有什麽宴客人家?這艘小船究竟是從何處而來?又是為了什麽而來?